玉色的飛舟在雲端穿梭著。
大約是因為急著前往目的地,飛舟經過沈家春城的空中崗哨的時候,弟子們隻是看了一眼上頭懸掛著的沈家旗幟,便知道是三長老的飛舟,他們自然是不敢阻攔,隻是遠遠的就放了過去。
三長老沈如桓經營多年,春城上方的空中崗哨他來去自如,哪怕是非常時期也不會有人盼望,一順利出了春城地界,他就轉身往飛舟裡頭走去。
那個名為求心的凡僧此刻又昏睡了過去,飛舟廂房內隻有兩個十二歲的奶娃娃。
“你會開飛舟嗎?”沈聞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看著對麵的賀蘭韻。
後者皺起了眉頭:“跟刁爺爺學過。”修仙之人除了禦劍出行之外,最多的代步工具就是飛舟,所以他們多少都會學一些,“不過三長老將飛舟的目的地定在了大悲寺,也不需要駕駛吧?”
沈聞撐著臉點了點頭:“自動駕駛就是方便。”她從儲物袋裡拿出了那半把魔修斷劍,“聽說三族伯也擅長煉器,能不能請他幫我看看這把劍呢?”
“你在沈家什麼沒有,還需要這樣一把斷劍?”賀蘭韻嗤之以鼻,“這把劍製式普通,隻能拿來殺金丹修為的修士而已。”
他說的輕巧,好像金丹修士是可以隨便殺著玩的一般。
“但是我還挺喜歡呢……”聽到身後飛舟廂房大門打開的聲音,沈聞回過頭去,臉上堆滿了這個年紀的少女才會有的,混雜著天真和假裝成熟一般的笑容,“三族伯!”
沈如桓的臉上依然是那種慈祥的笑意,他走上前來,笑著伸手摸了摸沈聞素的頭,當初他也是見過驚鴻夫人的——這女子美得用世間一切的詞語都無法形容,是銀杏融金,是青山覆雪,是池中沉璧。
沈聞素的眉眼和驚鴻夫人一模一樣,活脫脫就是小了一號的驚鴻夫人。
沈如桓是知道的——驚鴻夫人雖然美,卻是最不滿自己的雙手差那麼半分柔媚的纖長,所以才選了生的美貌,又有一雙美手的沈如誠生孩子——天女這種生物,本身就是這樣的存在,她們會看到自己美貌的不足之處,並且選擇能在下一代彌補自己不足的美貌男人生孩子,這樣下一代就會比上一代更加完美。
她不在乎沈如誠多情、無用又修為低下,她隻在乎這個男人能讓自己的下一代更完美。
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越是完美、越是迷人,這些天女就越是會引起彆人的窺伺和攫奪。
沈如桓看不起驚鴻夫人,這個女人再美,他也是鄙薄的,因為她蠢——同樣的,他也看不起沈如誠,因為他沒用。
而他們的孩子,嬌縱任性,無法無天,更是蠢上加蠢。
“聞素找三族伯有什麼事呀?”他看著少女那雙靈動清澈的眸子,忍不住彎下腰去,又覺得不夠,便笑容滿麵的蹲下來,把手放在沈聞素纖細瘦弱的肩膀上——彆說,沈聞這段時間偷吃肉還長胖了點,不然就是皮包骨頭,還要瘦——一臉慈眉善目的模樣:“有什麼事情,和族伯說,族伯一定——”
他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因為血代替他的話,從傷口中彪了出來,那聲音,和風聲一樣好聽。
沈聞雖然被濺了一臉血,但是神情卻很冷。
“我從來不錯殺無辜的。”她輕笑道,“三族伯,你知道我為什麼殺你。”
這一劍力道極大,渾然不像是個十二歲的娃娃使出來的,但是致命點不在這見血封喉的一劍,而在於沈聞將靈氣纏繞在劍鋒上,在割傷沈如桓的時候,靈氣侵入他的靈府之中——沈如桓的靈根是水木火三靈根,三靈根修煉講究平衡,可是沈聞在劍上纏繞的雷係靈氣卻以雷氣轉化火靈——就在這一刻,沈如桓看到的是這個女孩臉上仿佛入魔一樣的狠厲。
沈聞不敢放鬆,一鼓作氣以自己的氣海作為源頭,往三長老的靈府注入雷氣,這簡直就像是破釜沉舟的豪賭一般。
但凡若是邊上的賀蘭韻動一下,她都會功虧一簣。
受到催動的火靈根一舉吞噬、衝破了沈如桓的靈府,三長老倒在了地上。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他的時候,他最後看到的,是沈家小姑娘那雙眼睛:涼冰冰的,和她的母親當年看自己、看沈如誠一樣——看螻蟻的眼神。
賀蘭韻其實是想動的,但是他動不了。
他喝的茶水裡被下了迷藥,就在他想做些什麼的時候,藥性發作了——在昏迷過去之前,他看到三長老的屍體自燃了起來。
以及,那個被血浸了一身的沈聞素扭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賀蘭韻:……
淦。
——
當賀蘭韻醒過來的時候,他看到沈聞素正坐在邊上,單手撐著臉,百無聊賴地看著他,一臉:“喲,小夥子你醒啦”的市儈表情。
要說有什麼不對勁的話……那就是……他從來沒再沈聞素的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一瞬間讓她氣質大變,從一個驕縱大小姐,變成了路邊叼著草尋思著去哪家吃霸王餐的混子。
“你為什麼要殺三長老?”賀蘭韻想了想,還是直接開門見山問她。
“他和魔修勾結,把春城變成他的采貨場,魔修拐賣孩子得來的錢財他分一半,他則給魔修提供庇護。”沈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無所謂的回答道。
“證據呢?”賀蘭韻反問。
“裡頭的求心就是。”沈聞瞥了一眼賀蘭韻,他的神色顯然還是不相信。
“即使如此,也不能說明勾結魔修的人是三長老。”賀蘭韻這個人說他薄情,他也確實挺薄情的,沈聞素能越級用某種手段格殺三長老,他現在連練氣都不是,根骨又毀了,自然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萬一她真把自己滅口了,那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沈聞對於賀蘭小公子的“能屈能伸”自然也是有所了解,她笑眯眯地看著對麵的小朋友:“我要去大悲寺,主要是問問求心身上的東西還能不能取出來,你也可以順便問問大悲寺方丈大師這麼解決你的根骨問題。”
“……我若是說我想走,會被你弄死麼?”賀蘭韻看了一眼周圍,發現三長老的屍體已經不見了,估計飛舟已經飛出去有一段時間,沈聞素已經把屍首處理掉了——不過說真的,連地毯都換了一張,她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打算殺三長老的?
賀蘭韻素有早慧之名,他現在看著沈聞素,不由得腦補出這家夥把三長老的屍首從飛舟上丟下之後,又把自己殺人拋屍的罪證一一收拾乾淨的樣子,最後腦海中的畫麵定格在自己暈過去之前看到的,沈聞素的表情。
慣犯。
這人絕對是個慣犯。
“嗯……無所謂啊,除非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根骨要怎麼修複。”沈聞聳了聳肩,“還有啊,從今天開始我逃家了,把素字隱了,叫我沈聞。”
賀蘭韻挑眉,卻聽到廂房裡頭傳來聲音,卻見求心摸索著拉開隔門,站定了一會之後,才走了出來。
“你醒啦?”沈聞隨口問了一句。
“小僧醒了。”求心垂眸,溫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