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巨大的魔鬼藤從山穀中衝了出來,咆哮著張開了嘴,它的嘴裡是無數被它吸食生命的人在求救,之前死去隊友的呼喊聲傳來。
奄奄一息的醫療兵顫著聲音說:“好想殺了它們……殺了它們……把它們都殺了……”
醫療兵的記錄器已經歪了,隻能看到洛輕雲的側臉,即便魔鬼藤就要衝到他們麵前,彈儘糧絕的情況下,洛輕雲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他本身就沒有生命,對待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旁觀者。
“你是要我和你一起死在這裡……還是讓我乾脆‘越界’把它們都殺了?”洛輕雲低下頭來問。
那聲音溫和得很,像是來自地獄的邀請。
醫療兵的眼淚掉在記錄器上,發出癲狂的聲音,胸腔像是要被自己的氣息撕開一般,他嘶吼起來:“殺了它們……殺了它們……”
洛輕雲的嘴角很細微地勾起,畫麵顫得很厲害。
其他人也許看不清,但是談墨出眾的動態視力確認那是某種想法得逞之後的笑。
他將自己的戰術刀遞給了對方:“根據灰塔守則第8條,任務過程中如果監察員陣亡,隊內其他成員將履行監察員的職責。沒有槍了,用戰術刀湊合吧。”
此刻,巨型魔鬼藤已經竄到了他們的身後,大片的陰影籠罩在洛輕雲的背上,但他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風將他的發絲高高掠起,他的五官有一種殘忍的美感,仿佛不死之物被凍結在琥珀裡。
談墨的心臟莫名一陣劇烈顫抖,手指下意識扣緊。
緊接著,記錄器裡的畫麵就花了。
“後來呢?”談墨問。
“他把那些魔鬼藤都乾掉了,但是卻沒有‘越界’。倒是那個醫療兵失血過多,等救援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洛輕雲就倒在醫療兵的身邊,七天之後才恢複的意識,然後被灰塔送進無機室隔離了一個月。”
談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一手抱著膝蓋,另一手摁住自己的腦袋,手指在頭頂的發絲裡捋了捋。
“這樣都能不‘越界’,我看洛輕雲也不需要什麼ior了。”
“關於調查報告……在山穀的最深處,也就是魔鬼藤守衛的中心有一株枯萎的克萊因之瓶。”
談墨愣了一下,克萊因之瓶是高級開普勒生態區孕育“幼種”的核心,非常罕見。如果將魔鬼藤的胎果比做蟻群裡的工蟻,那麼克萊因之瓶孕育的就是蟻後。
“視頻裡的魔鬼藤這麼活躍,根本不像缺乏營養的樣子。身為生態區核心的克萊因之瓶隻會更強大……怎麼會枯萎的?調查報告裡確定洛輕雲是倒在醫療兵附近而不是克萊因之瓶裡嗎?”
高階的融合者是克萊因之瓶最愛的繁-育素材。
“確定。但是調查報告裡完全沒有提到克萊因之瓶枯萎的原因。”
談墨心底深處某根弦顫了一下。
吳雨聲又說:“談墨……你沒發現嗎?在這場任務裡,洛輕雲是沒有戴手套的。我懷疑他那雙手的能力和克萊因之瓶有莫大的聯係。”
“所以……他那雙手到底有什麼能力?”談墨反問。
“我怎麼知道?還以為你身為監察員的觀察力很驚人呢。”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良久,談墨呼出一口氣,“吳雨聲,你是不是在心裡有那麼一點同情洛輕雲?覺得他要強行剝離自己的感情來殺死自己的隊友?”
“有那麼一點吧……但更多的是有點……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無論是談墨還是吳雨聲,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了,沒有價值的心軟和同情並不能提高任務的生還率。
講白了,如果有一天談墨成為了胎果,吳雨聲也會殺了他。
但絕對做不到像洛輕雲那樣——準確地鎖定,利落地結束。
“你仔細去體會他殺死胎果裡的隊友時的反應,我總覺得……他沒有把自己當成人類。”
談墨一句話點醒了吳雨聲,這是最讓吳雨聲覺得違和的地方。
“這也許……”談墨看著視頻裡最後的畫麵,眯著眼睛,揣摩著他那個時候的感情,但談墨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去共情,都無法做到像洛輕雲那樣在殺死隊友的時候充滿距離感。
“也許什麼?”吳雨聲的喉嚨有些緊。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洛輕雲。他的溫和以及風度——你不覺得像是一種模式化的社交方式嗎?吳雨聲,你也是融合者。當你不得不殺死變成胎果的我,你會動作利落,因為你不想我受苦。但你一定會痛哭流涕,滿心悲愴,因為你對我的情義是真的。而我作為監察員,如果有一天要擊中越界的你,在我的子彈出膛之前我會剝離自己所有感情來保持專注。但在我殺了你之後,我會痛不欲生。”
吳雨聲咽下口水,雖然沒有證據,但潛意識裡他知道談墨說的是真的。因為談墨對於高級彆的開普勒生物,甚至於融合者,總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心有靈犀”。
“還有……他給了醫療兵一個選擇題,到底是死在這裡還是允許他越界之後來一場大殺四方……他這像是一種試探,就好像在說‘生死關頭,當你失去一切,讓我看看你還有沒有原則和底線’。”
吳雨聲愣住了。
“不管他手套之下的能力是什麼,吳雨聲……他有屬於他的界限,不要妄圖窺探。”談墨說。
“嗯。”
吳雨聲此刻背上起了一層冷汗,他細思極恐。
每一種生物都有自己看待世界的立場和角度,洛輕雲的立場和角度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