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誰,談墨繼續仰臥起坐。
當他做到第一千個時候,雙手抱著後腦勺起身,睜開眼時候冷不丁對上另一雙眼。
“洛輕雲——你怎麼進來?”談墨就像被燒了尾巴貓一樣,向後一退,後背撞在了床頭上。
臥槽!洛輕雲到底是人嗎?怎麼神出鬼沒!
明明躺下之前房間裡根本沒有其他人,怎麼一起來這家夥就出現了?
洛輕雲笑了一下,在談墨床邊坐下,“談副隊精神很好。”
他右手就摁在床邊,距離談墨腰不到十公分。
談墨瞥了一眼洛輕雲手,露出了嫌棄表情。
洛輕雲顯然看到了這個小動作,低著頭笑了一下,“我手套有洗過,沒有任何米諾斯蟲殘留物。”
談墨還是覺得……有點心理陰影,又向床頭靠了靠,無路可退了。
偏偏洛輕雲還故意挪動了一下自己手,搞得談墨一陣心驚肉跳。
洛輕雲看著談墨那嚴陣以待表情,調侃神色越發明顯,他撐著下巴說:“我覺得米諾斯蟲殺傷力比我這雙手要大很多。”
談墨平複下心情,一派淡定地開口說:“畢竟,您好歹還有個人樣,可是米諾斯蟲要跟我談戀愛,我是接受不了。你還沒說你怎麼來了?”
“送糖。”
洛輕雲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包糖。
談墨無語地笑了,洛輕雲拿了他通信號碼,幾天了才跟他聯係。
“我很好奇,像是米諾斯蟲這種級彆開普勒生物……灰塔怎麼會指派你來,簡直殺雞用牛刀,端著大炮隻打了隻蚊子,但是您響應速度比我想象快好多。就像是早就預料到,我會出事一樣。”談墨把包裝袋一拆,裡麵是五顏六色水果硬糖。
這是……哄小孩兒嗎?
“談副隊,如果我說,從今天淩晨到接到你出事消息時,我一直在等你回家……你相信嗎?因為沒睡,響應自然快。”
談墨頓住了。洛輕雲說什麼了?
已經許多年沒有人等他了。
“等我乾什麼?沒聽見我放搖滾了,洛隊反而睡不著了?”談墨好笑地抬起眼皮,卻對上了洛輕雲眼睛。
“對不起。”洛輕雲說。
談墨愣了兩秒,好端端地……說什麼“對不起”?談墨忽然意識到可能有人跟洛輕雲說了五年前事了。
草,到底是誰嘴上沒有把門?
這樣一來自己想暗搓搓報仇出氣都不行了,因為洛輕雲肯定有所防備啊!
談墨仔細地看著洛輕雲此刻溫良表情,就跟要向他求婚一樣,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洛隊……難為你了,真難為你了……竟然跟我說‘對不起’?”
“如果你不喜歡‘對不起’,我還可以換成‘我很抱歉’、‘我很後悔’之類說法。”
談墨搖了搖手說:“不……不……我想是雖然你現在對我說‘對不起’,或者‘我很抱歉’,但你並沒有真覺得對不起我。”
“哦?”洛輕雲側了側臉。
這家夥臉長得真是得天獨厚,就是電影裡那種喪儘天良了還是會有人堅定不移跟隨和信任臉。
談墨有點明白小姑娘嚷嚷著什麼“你五官決定我三觀”是什麼意思了。
“因為五年前你決定是基於當時情況作出客觀判斷。我那一槍雖然到位了,但卻遲了一秒,讓隊裡很多人覺得我不夠靠譜,我就算留下了也無法立足。”
洛輕雲表情裡有一抹了然,繼續看著談墨說:“但如果你當著所有人麵告訴我,你被愛德拉之花刺中了腿,大家會反過來敬佩你。”
“大家會敬佩我,但你仍然不會認同我。命令就是命令,隻有做到和沒做到區彆。這是你接受教育,對吧?”
“嗯。”洛輕雲點了點頭,“這是一線外勤所有前輩們對我言傳身教。”
“我子彈到位了,但晚了一秒,對吧。一旦留下了我,就破了規矩。以後還有人沒按時到位,都可以找借口了。”
談墨表麵上不在意,從來不在其他人麵前提起自己左腿飽受愛德拉之花毒素困擾,但不代表他真不介意洛輕雲對ior這個位置看法。
因為……他也曾經年少單純地崇拜過洛輕雲,期待著能被他信任,能被他托付後背,所以他忍受了一切疼痛。
但是當那天在黑色皇後機艙裡,洛輕雲主動給他點煙時候,他已經釋懷了。
剛才洛輕雲一本正經地跟他說“對不起”時候,他忽然覺得五年前自己好好笑了。
“所以你道歉隻是為了和我緩和關係,不怎麼真誠。”談墨喊著糖說。
“你怎麼看出我道歉不真誠?”洛輕雲問。
談墨向後靠著床頭,目光裡有一種懶洋洋意味:“因為你對著周圍人總是一副溫和有禮樣子,就連笑容都跟用尺子量好了一樣,就為了讓看到人心底愉悅,保持良好關係,這樣他們就會相信你、竭儘全力配合你。你剛才說對不起時候,用就是那種笑容。”
“是嗎。”洛輕雲靠更近了,他視線很深,像是要把什麼東西從談墨靈魂深處狠狠勾出來。
但他像是知道談墨會負隅頑抗,而對峙結局是他會摧枯拉朽毀掉一切,所以洛輕雲垂下了眼。
那一刻,有點危機感談墨,安全感回歸。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人。談副隊,你覺得呢?”洛輕雲用很輕口吻問。
像是充滿疑惑,又像是某種邀請,明明這個人本質是“生人勿進”。
“你是個把生死看得很通透人,因為通透所以冷漠。你在腦海裡為身邊每一個人評估價值,然後在任務裡將他們價值最大化。當然也因為這樣特質,你外勤隊伍會有最高生還率,所以……你是個不錯隊長。”談墨把糖咬碎了了,發出哢吱哢吱聲響,“如果您真想要表達‘對不起’話,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你真覺得自己不需要監察員嗎?”
他沒有去看洛輕雲眼睛,因為每個人都有保留自己想法權利,如果洛輕雲不打算分享,那麼自己也可以不知道。
“人類語言,充滿了委婉、選擇性表達以及渲染藝術,有時候就算我說出實話,也不代表對方相信。”
說到這裡,談墨在心裡談了口氣,果然洛輕雲是不會說。
“你願意來我世界嗎?”
洛輕雲朝著談墨伸出自己右手。
“什……什麼?”
談墨看著洛輕雲掌心,平穩心跳躍動了起來。
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邀請,一旦踏入,也許就再不能回頭。
“我會對你絕對誠實。”洛輕雲說。
談墨內心深處有什麼在警告著自己,因為一旦接受了這個邀請,就代表著一場越界。他不知道會對自己產生怎樣影響,甚至於會不會動搖他身為監察員一切守則,但是他知道……一旦他退卻了,那個世界將永遠關閉。
那個困擾他五年答案,也將永遠被塵封。
“如果你像上次那樣對我……”談墨一邊伸出手,一邊用警告目光看向洛輕雲。
洛輕雲臉上看不到平日裡微笑,而是冷峻疏離,仿佛要和這個有溫度世界一分為二,界限分明。
談墨手放在了他掌心,就在那一瞬,有某種力量從他指尖逆向滲透,在他所有神經裡狂竄,談墨心臟一緊,那感覺就像靈魂從身體裡抽離!
一陣劇烈下沉,他試圖抓住什麼,耳邊隱隱傳來洛輕雲輕輕一句“彆怕”。
再度睜開眼睛,周圍一切都變了。
這是一架飛行器,周圍人都正襟危坐,麵前是一個巨大全息顯示屏,展現應該是某種地下工程。
看這全息顯示屏型號,這應該是談墨中學時代老係統了。
“各位,就目前情報來說,在礦井裡麵發現了因迪拉巢穴,數量在二十到三十隻。這種小怪物動作迅猛攻擊性強,大家進去之後必須萬分小心。儘量找到它們種子,擒賊先擒王。這個礦井非常重要,關係到二十多個城市以後外勤一線有沒有矽彈可以使用。”指揮官很認真地看向在場每一個人。
談墨就站在指揮官對麵,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就像一個身陷全息電影裡局外人。
這是哪裡?
又或者說,這是哪一場任務?有洛輕雲參與嗎?他現在是在洛輕雲記憶裡嗎?
從前在灰塔自己很崇拜洛輕雲時候,幾乎看過了他所有任務記錄,可是卻不記得有任何一個與回收礦井有關。
談墨沿著座位向後,這裡足足有二十多名外勤隊員,看來是一場不小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