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級給楊峻指令，他必須服從，這也是為了保證二十多個城市製造武器原料……這是為了絕大多數人類利益。
但對洛輕雲來說，卻極度殘忍。
談墨喉嚨哽住了，很疼。
緹豐反應速度極快，它竟然拽著洛輕雲一起，在空氣完全凝固之前竄了出去！
暴怒緹豐朝著楊峻方向直衝而去，洛輕雲再也無力抵抗，被它拖在地上，他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東西，但都沒有用。
談墨心第一次糾了起來，這感覺和自己奉命去阻止高炙越界不同，談墨心裡懷抱著去拯救一個人信念，而洛輕雲不一樣，他連自救都做不到了。
“砰——”
接連三個方向子彈襲向緹豐，都是打進了它皮膚卻打不透它！
正常情況下楊峻應當撤離，但是他卻在原處一動不動。
洛輕雲用虛弱聲音說：“快走。”
談墨知道，這是對楊峻說。洛輕雲沒有記恨他和其他監察員一起朝自己射擊藥凝彈，服從命令是監察員鐵則。
但是楊峻卻沒有動，因為他耳中是指揮官吼聲：“不能殺死緹豐就擊斃他——不能讓緹豐繼續獲取他開普勒能量！他比其他融合者開普勒能量更高！楊峻！”
但是楊峻遲遲沒有動手，其他方向監察員卻開槍了。
“砰——”
緹豐將洛輕雲甩了起來，他重重砸落，避開了子彈。
緊接著“砰——”另外兩個方向子彈來襲，洛輕雲再度被緹豐高高甩起，這一次就算他不死，也要砸斷脊椎了。
半空中洛輕雲露出了冷笑，在巨大樹影和日光之間一閃而過，就像談墨看錯了。
就在他即將砸落在地時候，他忽然單手一撐，避開了要害，一把拽住了消化觸絲，被緹豐拖行了數十米之後忽然拽住了它。
那些絲線繃得嗡嗡作響，它們要把洛輕雲脊椎都鉤出來。
“你開普勒值到百分之九十七了。”楊峻聲音傳來。
洛輕雲沒有回答，周身藍熒光越來越明顯，那些絲線傳來劈裡啪啦聲音，有一些裂開了，有一些還在洛輕雲體內。
談墨還是不知道洛輕雲能力到底是什麼，但是他知道還有戲，也許洛輕雲能掙脫它！
“洛輕雲，你開普勒值到百分之九十八了。”楊峻再次提醒。
指揮官正在怒吼：“楊峻——他是高級融合者！他如果越界！和緹豐聯合起來！不但我們任務失敗而且他還會成為人類敵人！”
楊峻微微吸了一口氣，“輕雲，百分之九十九了，不能再升高了。”
洛輕雲扣住觸絲，一把一把往回拽，緹豐嘶吼著掙紮著，竟然無法上前。開普勒值突破百分之九十九之後，他整個人就像能量爆走了一樣。
談墨終於明白在灰塔培訓時候，為什麼教官會說融合者開普勒值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九十八能量釋放是兩個量級。越高階，這百分之一能量差就越是天壤之彆，自控難度也就越大。
百分之九十九……基本可以判定為越界了，到達這個量級幾乎沒有融合者能夠刹住車。
遠處又是一槍襲來，目標是洛輕雲後腦。
這些人已經慌了，他們無法評估到底是吸取了大量開普勒能量緹豐更危險，還是越界洛輕雲更致命。
子彈破風而來，談墨看得心驚膽戰——這些人對高階融合者越界恐懼已經取代了理智判斷了。
如果洛輕雲真無法自控，他就不會在這裡竭儘所能地控製緹豐了啊！
洛輕雲就像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偏過頭，剛好避開，子彈打在了緹豐身上，緹豐扭動著。
這就像是一場拉鋸戰，緹豐在吸取洛輕雲能量，而洛輕雲似乎用了什麼能力阻止緹豐。
通信器裡是楊峻沉重呼吸，他耳邊是指揮官咆哮，“他會越界！等到他越界了就是你死期了楊峻！”
洛輕雲忽然抬起了眼睛，他神色一凜，踩著緹豐尾巴猛地騎到了緹豐腦袋上，他拽緊了消化觸絲，就像騎著一匹馬，發狂緹豐衝向了楊峻。
楊峻果斷地開槍，雖然心緒已經亂了，但是他每一槍依舊精準，第一槍打中了緹豐左眼，第二槍繼續攻擊緹豐左眼，但是緹豐閉上了眼睛，繼續打在了緹豐眼皮上，好不容易有了成效，但是緹豐距離他已經不到五十米了！
他不得不放棄狙擊，改用手-槍，但是手-槍根本不是緹豐對手，眼見著緹豐觸絲就要將他包裹起來，而洛輕雲一躍而下，那一瞬他目光是透骨寒意，雙手勾住緹豐觸絲朝著楊峻一躍而來。
那種目光，不屬於人類。
楊峻槍裡子彈已經打完，所有訓練刻在他骨子裡反應就是取出了自己戰術刀。
“不要——”談墨伸長了手想要阻止楊峻，但是卻從楊峻身體穿了過去。
緹豐消化觸絲摧枯拉朽一般從它身體裡被拽了出來，爆噴而出，和著它血水。
洛輕雲手中戰術刀扔了出去，擦著楊峻耳畔，因為慣性他抱住了楊峻，而楊峻戰術刀卻刺入了洛輕雲胸膛！
楊峻緩慢回頭，才發現洛輕雲擲出戰術刀擊中是一頭體型碩大因迪拉！洛輕雲正是看到了這頭因迪拉才會不顧一切衝過來。
洛輕雲向後退了小半步，戰術刀帶出血噴了出來。
洛輕雲晃了一下，還沒有死透緹豐忽然朝著洛輕雲噴出了最後消化觸絲，那就像一柄利刃，穿透了洛輕雲同時也穿透了楊峻。
“咳——”鮮血從楊峻嘴裡吐了出來。
兩人一起倒了下去，緹豐也力竭而亡。
楊峻看著洛輕雲，笑了笑。
“第一次見你……就跟你說過多笑一笑……不要那麼不合群……”
洛輕雲沒有管自己胸口傷勢，而是幫楊峻壓著。
“但凡你多刷刷好感度……彆讓人覺得你像個人……他們也不會那麼催命……”
洛輕雲沒有說話。
“我很討厭你，總能跟在梁隊身邊……她愛護你勝過自己性命……”
洛輕雲神色終於有了輕微波動，“我知道。”
“我接近你……是為了在必要時刻順利殺了你……”
“我知道。”
血液在楊峻後背蔓延向四麵八方。
“你到達百分之九十九我沒開槍……是因為我沒有把握……不是因為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
“我在等你靠近……等緹豐……”
“等緹豐消耗更多我能量，這樣你命中我概率更大。”
洛輕雲說完，楊峻最後一絲氣息遊離出了體外，他睜著眼睛，眼瞳倒映著天空，但毫無生氣。
“我知道從你被派到我身邊第一天起，就是為了確保乾掉我。”
洛輕雲抬起手，將楊峻眼睛合上。
同樣失血過多洛輕雲倒了下去，就在楊峻身邊。
要麵帶笑容，生活才能容易——這是楊峻給他第一課。
一直看著你人，也許是確保你一定回不來人，這是楊峻給他最後一課。
一周之後，洛輕雲麵臨中心城灰塔調查。
評估專家用沒有起伏語氣說：“洛輕雲，根據上一次評估，你對死亡沒有畏懼感。你腦海裡有兩個世界，一邊是開普勒，一邊是人類，然而你沒有清晰邊界意識。對你來說，開普勒世界更強大更高等，讓你足以居高臨下看待人類。人類對於你來說就像羊圈裡羔羊……”
洛輕雲就像沒有聽到評估專家說了什麼一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樣評估可能會讓他一輩子留在中心城隔離區。
他仰著頭，看著專家眼睛問：“楊峻呢？”
專家以及在透視牆另一麵評估團隊愣住了，因為他們第一次在評估裡聽到洛輕雲說另一個人名字。
“他死了。”
“他不會死。他會看著我。”洛輕雲說。
“他已經死了，你親眼……”
有液體從洛輕雲眼眶裡流出來，順著臉頰，掛在下巴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專家愣住了，回頭望向牆那頭評估團隊。
評估團停止了調查，洛輕雲被送回了隔離間。
他抱著膝蓋，監控可以看到他身影，孤獨脆弱，楊峻死給了他極大打擊。
談墨來到他床邊，他覺得不可能，像是洛輕雲這樣人他不會為楊峻而難過，因為……楊峻不是那個能阻止洛輕雲越界人，也不是洛輕雲在人類世界裡羈絆。
當談墨坐下，靠近他，看見洛輕雲埋在膝蓋間唇上帶著一絲笑容！
——他一直都在練習微笑。
一個月之後，洛輕雲離開了隔離間。
他在門口遇到了那天評估專家，他替對方摁了電梯，輕聲道：“謝謝。”
那一抹淺笑，有三分靦腆和七分真誠。
專家愣了一下，“你笑起來很好看。”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誇我。”
當洛輕雲走出電梯，離開隔離中心，行走在陽光下，他仰起頭。
他手中握著是楊峻遺物，一枚雕刻了特殊花紋彈頭，散著金屬寒光又折射出太陽明亮，談墨認出來這就是在歡迎晚宴上，洛輕雲送給自己那一枚。
談墨指尖剛要觸碰上那枚彈頭，他就被一股不可抵抗力量推出了這個世界。
用力地倒吸一口氣，談墨緊緊抓著麵前那隻手，低著頭，如同缺氧一般，吸進來氧氣無法進入肺腔。
“放鬆，那隻是過去而已。”
洛輕雲聲音響起。
談墨抬起眼來看著他，而洛輕雲輕緩地將談墨手放回了床邊。
“我這裡，有一部分是屬於開普勒世界。”洛輕雲閉上眼睛，手指輕輕在額頭上點了一下，仿佛正在聆聽遙遠召喚，“用開普勒生命體角度來看待人類一切，我就能去評估、去分析每個人價值。情感是會騙人，但價值不會。”
談墨看著洛輕雲，這種殘忍美感如同神祗般居高臨下，他用溫和卻冰冷語調說著這樣話。越是殘忍，就越是讓談墨移不開眼。
“我很多隊友都擔心著有一日失去所有人性，被開普勒生態係統所操控。但我覺得，開普勒世界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真實，且忠於本能。”
談墨喉嚨仿佛被掐住了，心臟有一種被鏤空痛感，這不是源於對洛輕雲同情，而是……如果自己是楊峻，又會怎麼辦。
“談副隊，還有什麼疑問嗎？”洛輕雲問。
他沒有用那看著讓人心動微笑，越是冰冷就越顯真實。
“你……是怎麼做到將開普勒值爆發到百分之九十九，卻沒有越界？”
洛輕雲靠近了他，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越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