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墨歎了口氣,這家夥又來了。
“你會因為我而專注不起來嗎?”洛輕雲問。
談墨愣了下,他本來想回答“會”,好讓這家夥下去之後能安分點,但江春雷的聲音響起。
“洛隊!談副隊!我們要進去了!”
常恒的大粗嗓門也響了起來:“你倆乾啥呢——談戀愛也沒你倆墨跡——”
“來了——”談墨心想,等回來了他要把常恒的骨頭都拆掉。
他回頭看了洛輕雲眼,回答道:“我專不專注,洛隊難道不知道?”
洛輕雲的目光微微愣了下,唇上彎起很淺的弧度。
他身為融合者,第個進入了隔離區。
腳踩在藥劑凝固後的碎粒上,發出喳喳的聲響。地鐵站裡的電路已經中斷了,洛輕雲憑借夜視的能力,將裡麵的切看得很清楚。
無人機在他的前麵飛行,掃描地鐵站裡的情況,形成3D圖像回傳。
洛輕雲感覺不到任何高級開普勒生物的存在,就連之前融合入牆體的開普勒生命體正在衰亡。
它們失去了薑懷洋這個種子,如同失去了大腦,沒有大腦的調度又被封閉在這裡,無法獲取營養,它們即將走向生命的儘頭。
洛輕雲壓低了聲音說:“目前安全,下來吧。”
何映之回了句“收到”,就帶著自己的警衛員賀瀧來到了入口。
常恒、安孝和走在前麵,楚妤端著槍走在後麵,她的身旁跟著莊敬。
何映之和賀瀧起下去,談墨和吳雨聲墊後。
“那個,你不是監察員嗎?是不是應該留在外麵戒備以防萬?”何映之回頭問。
談墨抬了抬下巴:“我要監察的對象已經下去了。我在外麵待著是沒辦法以防萬的。”
“哦。我很少見到監察員會下到真正的線。距離監察目標太近的話,也很容易第個就被乾掉。”
何映之的話裡在暗示談墨不該距離洛輕雲太近。
“被監察目標乾掉,是我們監察員逃脫不了的宿命。不是這個,就是下個。”
談墨抬了抬下巴,示意何映之小心腳下。
走在地鐵站的樓梯上,旁邊的牆上還留有被吞噬的乘客呼救時候揮舞的雙臂,隻是它們已經呈現完全脫水的狀態。腳步的震動,讓它們化作齏粉散落下來。
何映之屬於全副武裝的狀態,他的頭上戴著特質的麵罩,呼吸的也是防護衣自帶的氧氣。談墨隻能從他的眼部鏡片看到他部分的表情。
“談副隊,你在線多久了?”何映之邊分析著掃描數據邊問。
“五年。”談墨雖然在回答何映之的問題,但卻很認真地觀察著四周。
“那並不算很久,但是能成為洛輕雲的監察員,必定萬裡挑。”何映之回答。
“何教授,五年已經很久了。我很多同期的隊友,都不在了。成為洛輕雲的監察員需不需要萬裡挑我不知道,畢竟他曾經的監察員也沒有萬個。但能活下來的,可不止萬裡挑。”談墨說。
何映之沉默了。
他們繼續向前,來到了那個站台。
崩毀的天花板裡還能看到開普勒生物的痕跡,之前的屍體已經找不到了,已經完全成為生態區的食物。
因為洛輕雲這個高階的融合者,整個生態區就算餓到瘋狂也隻能保持沉默。
談墨握著槍,肩背始終繃著,他的槍口順著牆體移動著,總感覺會有開普勒生物破牆而出。
“談副隊,你看起來很緊張。”何映之的聲音忽然在談墨的耳邊響起。
談墨肩頭微顫,何映之的手扣住了談墨的槍口,將它壓下來。
“這裡如果有危險,洛輕雲定能感覺到。”何映之說。
“我知道。”談墨並沒有放鬆下來。
何映之又問:“能告訴我,你這麼緊張的原因嗎?”
“這整個地鐵站都是某個開普勒生態的腹地,牆體裡的生物是它的肌肉血脈,隻要仔細去聽,我能聽到血液在流動,心臟在緩慢地跳動。”談墨知道自己說的話更像是ptsd,何映之估計會讓他去看心理醫生。
“談副隊,你知道高級的開普勒生物有種特彆的能力,叫做‘白駒停隙’嗎?”何映之問。
談墨猛地想起了李哲楓對他的警告——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他曾經感應到薑懷洋的“白駒停隙”。
“之前在灰塔的時候也學到過,但當時老師說隻有開普勒生物或者融合者才能感受到。而且能使用‘白駒停隙’的開普勒生物也很少,所以對種能力……我並沒有真的理解。”談墨回答。
何映之回答說:“灰塔教你了部分,但並沒有教你全部。”
“什麼意思?”
何映之沒有回答他,而是蹲下來收集地麵上黑色的灰燼。
那是鏡像橋的殘餘。
何映之對這裡沒有絲毫的畏懼,他甚至將手伸進牆體的開普勒生命體裡,閉上眼睛仿佛在感受它生命的流逝。
談墨見過許多研究員,他們本能地對開普勒生物心存畏懼,像個旁觀者自願待在名為“安全”的籠子裡,永遠隻能看到這種異星生物的外在,而何映之身為人類,卻像是個對話者,在與開普勒生物交流般。
“何教授。”何映之的警衛員賀瀧走了過來,扣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帶離了牆體。
“很可惜,鏡像橋被毀滅的很徹底。這些灰燼估計無法重現鏡像橋的生物結構。”何映之歎了口氣。
站在不遠處的洛輕雲卻忽然開口了:“何教授,你剛才說關於鏡像橋,灰塔隻教了我們部分,另部分呢?”
何映之還是沒有回答洛輕雲,反過來問他:“那麼洛隊,你到底在鏡像橋裡看到了什麼呢?”
“開普勒的世界許給我個願望。”洛輕雲說。
“哦?什麼願望呢?”何映之又問。
“永生。”洛輕雲回答。
聽到這裡,談墨嗤之以鼻。就算不越界,洛輕雲體內的開普勒能量也能讓他比平常人類長命,足夠活到膩味了。
何映之微微笑:“洛隊,永生隻是你在鏡像橋裡看到的部分,還有另部分更重要的答案你不願意說。所以,公平起見關於‘白駒停隙’,灰塔沒有教你的另部分,我也不會告訴你。”
談墨眨了眨眼睛,這算是洛輕雲第次吃癟了吧?真想給何教授鼓掌啊。
“那麼如果我告訴您完整的答案,您也會告訴我們灰塔沒有教我們的那部分嗎?”洛輕雲走向何映之,目光卻看著談墨。
談墨有種預感,洛輕雲的答案恐怕不是自己喜聞樂見的,而且洛輕雲對待他態度的那種直白,就是從他脫離了鏡像橋之後開始的。
“這個問題我們……還是離開這裡之後再探討吧。”談墨很認真地說。
“灰塔有灰塔的守則。在調查鏡像橋的形成時,我說出些相關的知識,是為了研究。離開這裡之後,我就沒有正當理由違反守則了。”何映之說。
談墨愣住了,這樣的話是可以直接說出來的嗎?這不就是暗示在這個地方,何映之願意和洛輕雲交換機密信息?
就算隊的隊員們都保持沉默,不代表何映之的警衛員不會向中心城彙報啊。
誰知道何映之的警衛員賀瀧句話都沒有,反而接過了何映之手中的采樣器,去采集牆體裡的生物樣本了。
這不就是明擺著“你們聊,我什麼都不管”的態度嗎?
“我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俗欲——獨占、掌控、擁有甚至不惜越界也想挽回和保護的偏執。”
洛輕雲的聲音很低。
喜歡聽牆角的安孝和他們這次竟然很有默契地離得遠遠的,他們既是出於對洛輕雲的尊重,又是對那道界限的敬畏。
“我想把他藏起來,藏進最隱蔽的縫隙裡。我每天聽著關於他的聲音入眠,因為他的聲音醒來。但是當我走向鏡像橋的另頭,看到的是我和他在人類世界裡的結局。開普勒世界許給我的永生,是關於他的。”洛輕雲說。
何映之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驚訝,“絕對的占有,不會因為人類的脆弱而被摧毀的渴望。”
“嗯。”洛輕雲垂下了眼。
談墨忽然明白了洛輕雲從昨天開始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在鏡像橋裡,他死在了洛輕雲的麵前。
洛輕雲從沒在他的麵前表露過任何的哀傷和悲涼,但談墨的心卻像是被狠狠挖走了塊,痛了起來。
“好吧,我也說點灰塔沒有教你們的東西吧。”何映之看向的不是洛輕雲,而是談墨,“人類也能感應到‘白駒停隙’,前提是這個人類曾經去過鏡像橋。”
談墨的手指下意識顫了下,在他的記憶裡,他絕對沒有去過鏡像橋。唯的那次,洛輕雲也把他給推出來了。
“開普勒的世界分為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物質世界就是你們看到的、觸摸到的,每種生物都有它的實體。但是在開普勒的精神世界裡,靈魂永生。而鏡像橋,就是人類的大腦和那個精神世界的鏈接。當個普通人類行走在鏡像橋,就意味著他的思想已經和開普勒的精神世界相聯係了。因為這種聯係,他可以感應到開普勒生物留下的信息。”何映之說。
“可問題在於,個普通人類如果被鏡像橋俘獲,如何全身而退——回到物質世界,告訴何教授你這切呢?”洛輕雲摸著下巴,他的視線裡帶著種審度,評估著何映之話裡的真假。
“洛輕雲,如果有天你真的走到了那座橋的另頭,也許會有人阻止你越界的。”何映之說。
“誰?”洛輕雲好笑地反問。
“比如洛明筠,比如梁幼潔,比如你以為自己已經失去的所有人,他們都會擋在那頭,保護你,提醒你——在人類的世界裡還有人等著你回去。有時候你心底那個讓你魂牽夢繞無法擺脫的欲望並不定會摧毀你,而是拽住你的最強大的力量。”何映之說。
聽到這裡,談墨隱隱明白,何映之肯定也去過鏡像橋,或者有他非常信任的人曾經去過,否則他不會知道這切。
“何教授,誰守在鏡像橋的另頭保護你?”洛輕雲問。
何映之沒有回答他,而是說:“這裡什麼都沒留下了。帶我去趟那個發現克萊因之瓶的地方吧。”
談墨看著何映之的背影,用胳膊肘撞了洛輕雲下,“無論是誰保護了何教授,那個人肯定已經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了。”
洛輕雲卻低下了頭,靠在談墨的耳邊說:“那個人是淩喻。”
談墨的瞳孔顫,淩喻……開普勒生物學的奠基人之,很可能是人類最早的融合者,薑懷瀠口中被自己的孩子殺死的天才學者。
“你猜何映之為什麼要來這裡?”
洛輕雲雖然靠近了,但卻並沒有貼上談墨的耳朵,而是保留著四五公分的距離,這是他對談墨的尊重。
“因為這裡出現了鏡像橋?”
洛輕雲搖了搖頭,“鏡像橋帶來了另種可能性——這裡可能會有高級開普勒生物的‘白駒停隙’。”
白駒過隙這個詞,在人類的字典裡,出自《莊子·知北遊》,白馬從狹窄的縫隙間閃而過,比喻時間飛逝。
開普勒生物的“白駒停隙”,指的是讓某刻停留在原處,那是種超越了時間的對話,相隔十年甚至百年,過去和現在的交流。
“所以,何映之來到這裡,是為了和淩喻對話的?”談墨問。
洛輕雲笑了下,“如果可以,我也想擁有這種能力。”
“你想擁有這種能力?和未來的誰對話?”談墨好笑地反問。
洛輕雲側過臉,仿佛是很認真地在思考。
良久,他開口道:“還是你擁有這種能力比較合適。”
“哈?為什麼?”
“因為我注定活得比你久。這樣等有天你壽終正寢了,我可以學何教授到你去過的地方,和過去的你聊聊天。”
洛輕雲說的很輕鬆,生老病死在他的世界仿佛直沒有明了的界限。
談墨看著他的背影,心臟忽然沉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冰冷和強大,卻忽略了他的孤獨。
“萬我成了融合者,我會好好學的。”談墨說。
洛輕雲笑了,“你學?談副隊,你的勤快估計在灰塔已經用光了吧。”
“謝謝你這麼了解我。”
“不過開普勒的世界確實很精彩——有你想象不到的無邊海洋,山巒壯闊。”
“那還是人間好。”談墨聳了聳肩膀。
洛輕雲轉過身來,好笑地問:“怎麼個好法?”
談墨打開通信器裡收到的那則奶茶廣告,跟著廣告詞本正經地念:“那點甜讓你忘卻人間疾苦——海瀾浩瀚有舟可渡,高嶺通天有路可行。”
整個地鐵站裡漆黑片,隻有談墨打開的廣告光線在流轉,像是匹匹的白駒,從談墨的臉前如流雲而過。
“談墨……你又在釣我了。”洛輕雲說。
他沒有笑,他很認真。
談墨哽了下,立刻把廣告關了。
黑暗裡,洛輕雲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側過的眼,還有欲言又止的唇。
即便沒有光亮,心血仍然會因為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滾燙沸騰。
“我沒有。”談墨從洛輕雲的身邊走過。
“你沒有什麼?”
“我沒有……釣……你。”
最後兩個字,談墨說得很認真。
“哦。你說沒有就沒有吧。輪休的時候可以請你喝奶茶嗎?”洛輕雲走在談墨的身邊問。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服務器好像不是很穩定,還在追更的寶寶們冒個泡灌溉一下吧~嗚嗚
何教授:我是開普勒百曉生,什麼問題都能問我!
談墨:洛輕雲看上我了,怎麼破?
何教授:仔仔呀,這不屬於開普勒的問題,這是一個人類對另一個人類的愛慕。我情商不夠,沒法兒幫你解決。感謝在2021-07-20 02:02:32~2021-07-21 00:47: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ryu、陌上雲幕x遲遲歸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KI-W、柒柒複祈祈 2個;子桑芙蕖、桔子鹹魚乾、LJX、一夢隱隱、林淺辭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梨膏糖 40瓶;shenny.tw、39492947 15瓶;古樓八號、我有故事你有酒嗎、起名廢、晏君尋 10瓶;泠泠寒上月 8瓶;靈 7瓶;山杉、氫氧化鈉、郡顏、虎秋嗷、沈歸衣 5瓶;yeah 4瓶;Yyy 3瓶;蒙萌並不萌、桑陌離、多多0v0、. 2瓶;戈萊、夢幻夜闌、帝宜居、研鸝、空、落芭蕉、14、月夏、伊織娜邪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