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螭吻的鱗甲太堅硬了,狙擊彈打在它的鱗甲上很有可能被彈開。
最重要的是如果要幫洛輕雲離開,他得讓著一發子彈的爆發力更大,他得用爆-破彈。
談墨當機立斷,更換彈夾。
他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能擊中螭吻的皮肉,洛輕雲一定能感覺到那是他為他製造的突破點。
調整了自己的呼吸,談墨開始在觀察螭吻的行動以及肌肉、鱗片的走向。
他發現每當螭吻用力想要絞碾腹中的洛輕雲時,它的鱗片就會因為用力而立起,這樣就會露出鱗片下的皮肉,但這僅僅隻有瞬間,如果他射失了,讓螭吻產生了防備心,鱗片就會完全覆蓋身體不留一絲縫隙,那麼就徹底失去機會,洛輕雲就隻能靠自己來逃生了。
可是談墨知道,洛輕雲受傷了。在沒有營養劑補充或者吸收開普勒胚胎能量的情況下,洛輕雲要破腹而出的機會渺茫。
那頭螭吻又開始用力了,談墨神情一凜,他在腦海中預判著螭吻身體蜷成的角度,預判著它身體哪些部分的鱗片張開後的角度最適合射擊,然後他鎖定了一片鱗片。
就是你了。
就在它即將張開的瞬間,談墨的扣下了扳機。
那一瞬間,爆破彈的後坐力讓談墨強忍著痛苦保持穩定,子彈遠行而去,談墨一動不動注視著生態區的深處,它是談墨力量的延伸,是他判斷力和決斷力的總和。
子彈嵌入了鱗片之中,明明遠在千米之外,談墨卻仿佛聽到了爆裂的聲響。
血從那個小小的突破點噴濺而出。
那一小片區域的鱗片都被炸飛了!
螭吻咆哮著扭動著身體,尾部四下晃動,像是在鎖定躲在暗處的偷襲者。
談墨一動不動地等待著、評估著,如果這一槍的殺傷力不夠,他隨時準備開第二槍。
他打到這玩意兒把洛輕雲吐出來為止。
而螭吻也找到了談墨的方向,不顧飆血的傷口,朝著他奔襲而來。
那氣勢就像是要把整片山岩都撞下來,和談墨同歸於儘。
談墨沒有恐懼,對他而言自己本來就該死在克萊因之瓶裡了,是洛輕雲救了他。
如果自己失敗了,洛輕雲多半會死在螭吻的腹中,而他也會被螭吻乾掉。
他相信謝闌冰對自己說的話——物質泯滅,精神永存。
大不了在開普勒的高維世界裡和洛輕雲再見,一隊的正、副隊長整整齊齊,也算完滿了。
這頭螭吻正在蓄力,它的尾部向上高高卷起,正好擋住了談墨打開的傷口,隨時準備著當談墨進入它的射程,它就會發射自己的尾鱗!
但是談墨卻一動不動地瞄準著它,他也在等待著當螭吻發動尾鱗攻擊的時候,必然會露出傷口,這時候談墨再來一發高爆彈,就不信炸不開它!
時間隻過去了不到三秒,但在談墨的瞄準鏡裡卻被分割成無數的瞬間。
世界安靜無比,談墨的神經網就像被一股力量收攏了,朝著那個最微小的點洶湧而去。
就在螭吻的尾部向後準備發力的時候,談墨也扣下了扳機,然後他迅速側身臥倒。
有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飛馳而來,狠狠釘入了談墨剛才埋伏的位置,驚現到那陣空氣都將談墨的鼻尖擦紅了——那是螭吻的尾鱗!
他抱緊了自己的槍,一咬牙翻到山岩的另一側,他相信自己擊中了螭吻,但誰也無法確定是否造成了足夠的致命性打擊。
就在談墨尋找下一個合適的狙擊點,他聽見了螭吻痛苦的咆哮,空氣在震動,周圍的開普勒生物包括鱗鳥和魔鬼藤紛紛朝著四麵八方撤離。
談墨心中大喜,他抬起頭從兩塊岩石的縫隙間看過去,就見到螭吻完全繃了起來,有一雙手從它爆裂的傷口伸了出來,撐在傷口的邊緣——是洛輕雲就要出來了!
螭吻根本不甘心,它調轉了頭想要在洛輕雲從裡麵出來的瞬間撕咬他,談墨瞅準了機會對著它的眼睛又放了一槍。
這一回真的是快、狠、準!
螭吻完全沒有料到,隨著爆裂的聲響,又一隻眼睛中了槍。
它陷入了癲狂的憤怒,尾巴朝著談墨的方向甩了過來,無數尾鱗像暴雨一樣襲來。
那場麵就像古代城池被攻陷前的箭羽,氣勢驚人,毀天滅地。
“草——”
談墨根本來不及閃避,隻能就地趴下,他握緊了拳頭心弦緊繃——這一回是真的完了。
他會死得像篩子一樣。
但預想中的痛苦並沒有到來,談墨聽到了一陣嗚咽聲,是那株在山岩下的魔鬼藤忽然直了起來,擋在了談墨的麵前。
那些尾鱗是來自螭吻最後的報複,它們的殺傷力極強,穿透了魔鬼藤的身體,也被改變了角度和速度,打進了山岩裡。
趴在原地的談墨能感覺到這座山岩就像受到了強烈的衝擊,顫動了起來。
那株魔鬼藤向著一側癱倒了下去,墜地的瞬間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談墨爬到了邊緣,看向螭吻的方向——這時候的洛輕雲雙手用力一撐,猛地從螭吻的傷口裡浴血而出!
螭吻已經油儘燈枯了,它卷起尾巴,哪怕這樣會傷害自己,它還是朝著洛輕雲發射了最後的尾鱗。
“洛輕雲——”談墨吼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尾鱗的速度快到在視線裡化作一道迅速消失的線,而洛輕雲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所帶動,從螭吻的身上被撞飛,直到他的後背撞在了一株魔鬼藤上,狠狠一彈,跌落了下去。
而那頭螭吻保持著發射尾鱗的姿勢,兩三秒後晃了晃,如同大廈傾頹般轟然倒下。
一切安靜了下來,就像時間凝滯。
談墨趴在那裡,從瞄準鏡裡死死盯著摔下去的洛輕雲。
他為什麼沒有反應?
他為什麼不動一動?
為什麼……一點都看不出他的呼吸心跳?
談墨周身變得冰冷,指尖的神經就像被凍死了一樣僵硬。
他從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的恐懼。
他的喉嚨無數次想要滾動卻叫不出那個人的名字。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談墨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
我會看著你。
能殺死你的隻有我。
周圍的開普勒生物在蠢蠢欲動,它們忽然蜂擁而來,什麼魔鬼藤,什麼鱗鳥,什麼因迪拉甚至緹豐,它們咆哮而瘋狂地撲向食物。
談墨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明知道自己殺不完,卻還是在更換彈夾。
他不允許任何生物覬覦洛輕雲,誰敢動他,他就把它們全部乾掉。
談墨已經瞄準了那頭緹豐,但是沒想到緹豐卻越過了洛輕雲,直接衝進了螭吻腹部炸裂的傷口中。
那個創口被此起彼伏的魔鬼藤掙開,隻聽見“嘩啦啦”的聲響,曾經稱霸一方的螭吻就這樣被四分五裂了,各種開普勒生物聞信而來,大快朵頤。
螭吻的腦袋歪倒了一邊,眼睛睜得很大,仿佛死不瞑目。
談墨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
“洛……洛輕雲……”他很用力地發出聲音。
良久,通信器的那頭傳來一聲悶哼。
“彆怕……我在。”
沙啞的,斷斷續續的,聽在談墨的耳朵裡,眼淚都差一點要掉下來。
這混賬玩意兒,還活著呢!
“洛輕雲……”談墨還是第一次聽到某個人的聲音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我在呢……”
“你在哪兒呢?你是腿斷了還是脊椎斷了?你要是癱瘓了你就吱一聲……”談墨還是第一次聲音裡帶了一絲哭腔,明明是死裡逃生要和這家夥臭貧兩句的。
“我還沒睡過你,所以我哪兒都不能斷。”
那聲音斷斷續續,聽得讓談墨心痛,又讓他心安。
就算是從零號基地死裡逃生,洛輕雲也是倒在荒原裡放空一切,儘情地呼吸,儘情地感受自己的虛弱。
但這一次不同,他為了讓談墨放心,非常艱難地轉了個身,雙手握著一個黑色鐵錨般的東西——那是螭吻的尾鱗!
洛輕雲竟然在那麼近的距離徒手接住了螭吻的尾鱗?
不……不,他的腹部還是有血在不斷滲出。
“洛輕雲,你受傷了!我現在……現在過去找你……”
當神經放鬆下來,愛德拉之花帶來的痛苦終於開始昭示它的存在,談墨全身的力量都被卸掉,摔趴了下去。
疼……疼到錐心,快要無法呼吸。
這一次要是能活著回去,這條腿……要不就放棄吧。談墨咬著牙關握緊了拳頭,他發現自己那麼頹然,就算能在瞄準鏡裡看到他,卻沒辦法觸碰他。
人類的身體,太脆弱了。
“不……還是我去找你。”
洛輕雲不顧腹部的傷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談墨的腳踝需要他的手,目前也隻有他的手能緩解疼痛了。
痛苦已經讓談墨的眼前一片模糊,他隻是隱隱看到洛輕雲控製了一株魔鬼藤,他想要爬上去,可卻因為失血過多又掉了下來。
這大概是洛輕雲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
他又試了兩三次,就連魔鬼藤上都是他滑落時留下的血跡,他是真的傷的很重。
“洛輕雲……彆著急……我可以等你……”
談墨疼得天旋地轉,甚至於找不到自己的理智,隻想要這疼痛立刻停下。
他扣住了戰術刀,他真的不想忍了,甚至於當高炙退居二線的時候,自己就該果斷地放棄這條腿。現在它果然成了拖累。
談墨隻想讓這種痛苦與自己分離。
“談墨,求你……”洛輕雲就像知道談墨想要乾什麼一樣。
“求你”那兩個字,嗚咽著比所有的“對不起”加在一起都讓談墨心軟。
“再等我……等我一會兒好不好?”洛輕雲明明自己都疼到快喘不上氣了,卻仍然極有耐心地哄著談墨。
“我好疼……我真的好疼……我不想要它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談墨的眼眶裡湧出來,連心跳仿佛都能讓疼痛加劇。
“會感染的……大麵積傷口和失血會感染……你會死的。乖……聽話……”
控製大量的開普勒生物、和種子爭奪控製權、和螭吻對戰都已經消耗了他大量的能能量,他也快要支撐不住了,但是他必須儘快趕到談墨的身邊。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坐在了談墨身邊的山岩上,有節奏地緩慢地鼓起掌來。
是洛輕雲來了?
談墨側過臉,抬起眼。
逆光下,他看到一個身著迷彩服的身影,不……他不是洛輕雲!
談墨第一反應是哪裡來的外勤隊員?
但是對方身上的迷彩服太過陳舊,到處是斑駁破損,不像是近幾年的配置。
談墨睜大了眼睛想要辨認對方的身份,但是搜索了所有的記憶,卻找不出這個人的身份。
他是怎麼出現的?自己在這座山岩上埋伏了那麼久為什麼都沒發現他?
對方從談墨的手中取走了他的戰術刀,指尖輕輕抵著刀尖,絲毫不在乎指尖被劃出血來,仿佛在欣賞外勤隊的最新配置,“好利的戰術刀。劃開獵物頸子的時候一定很爽吧。”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
“你……是誰?”談墨問。
“看看洛輕雲為了你連命都不要的樣子——我真的做夢都想象不到。果然活久見啊。”他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
談墨立刻去拿自己的配-槍,但是對方卻毫不留情地抬起腳直接踩住了談墨的肩膀,他彎下腰,談墨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這個人大概二十七、八歲,五官俊挺,雙眼狹長,亦正亦邪。
“還沒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白烴,算是你的前輩……雖然灰塔應該已經把我除名了吧。”
白烴?
這個名字把談墨給震住了。
因為白烴就是第一個和自己的監察目標相愛,並且被對方感染成為融合者的監察員。
他的隊長帶著他離開了灰塔,不但引起了軒然大波,顛覆了監察員與目標之間的平衡,甚至讓灰塔派出了最精銳的力量去追捕它們,據說其中就有洛輕雲的養母梁幼潔。
為什麼會在這裡遇到他?但有一點談墨肯定,眼前的白烴絕對不是人類。
白烴將談墨耳朵裡的通信器取了下來,放到了自己的耳朵裡。
“好久不見了,小洛……啊,不對,你長大了,應該叫洛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