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枝的臉色有點兒白,卻依然沒有讓開,堅持著輕輕搖頭:“我隻是想看看那隻槍盒,如果是碰巧長得一樣,我會道歉的。”
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就不像射擊運動員,抿了下唇角,低頭從口袋裡往外掏掛牌:“我是中國射擊隊的隊醫,這是我的身份證明……”
“一個隊醫,跑出來惹什麼閒事!”
眼看這裡的動靜已經引起了安檢方的注意,異國運動員越發焦躁,一把揮開她遞過來的掛牌,想要去挑出那個槍盒儘快拿走。
純黑的槍盒壓在一摞槍盒下麵,分量沉甸甸的十足十,麵上又光滑不好著力。他使了半天的力氣也沒能拽出來,沒等叫隊友過來幫忙,手下猝不及防的一空。
葉枝已經從另一頭拿到了槍盒。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上去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嚇得唇色淡白,眸子裡隱約洇著水汽,偏偏隨手一拽就把嚴嚴實實壓著槍盒抽了出來。
還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異國運動員神色一沉,上前一步,劈手要把槍盒搶下來。
他的手剛揚起來,就被另一隻手牢牢架住。
乾淨冷白,手指頎長骨節清晰,看起來好像不帶一絲溫度。
一隻手臂橫在身前,紋絲不動地護住了惹“閒事”的隊醫小姑娘。
葉枝怔了一會兒才緩過神,眨眨眼睛,遲疑著回頭。
衝鋒衣冰涼的外罩擦著她的臉頰,拉鏈拉開的縫隙裡,不著痕跡地悄悄透出一點兒溫溫熱意。
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葉枝不得不費了點兒力氣仰起臉,才看到了林暮冬線條分明的臉龐。
黑得幽深的眼瞳清冷,像是冰麵上折出的冷光,清晰鋒利,凜然破開薄霧,釘得對方瞬間沒了再動彈的膽子。
那個異國運動員一看到林暮冬,神色瞬間變了幾變,磕磕巴巴:“林,林先生——”
林暮冬沒理會他,落下視線,看了一眼懷裡抱著槍盒的葉枝。
小姑娘隊醫這一回嚇得比飛機上還要厲害,眼睛都紅了,輕輕蘊起一點兒晶瑩的水色,睫毛都在輕輕打著顫。卻一點兒都沒像那時候似的躲起來,反而異常勇敢地抱著槍盒不放手。
自己的槍盒,林暮冬連上麵的磕碰磨損都熟悉至極,當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的槍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惦記上了。
原則上槍械落地通過安檢就允許被調試,雖然確實會帶來些麻煩,但也並不違規。去年的世界杯,林暮冬的槍就曾經被人潛入庫房悄悄調偏了瞄具,直到上場前才發現。
這次他不在參賽名單裡,大概是發現他隨隊,又帶了槍過來,有些隊伍就坐不住了。
身邊響起沒完沒了的聒噪解釋,無非是不小心拿錯了編號、認錯了槍盒,安檢方也跑過來為疏忽誠惶誠恐鞠躬道歉,一再保證不會再出現類似的失誤。
林暮冬放開手臂,接過葉枝依然牢牢抱著的槍盒。
他的力道使得很輕,小姑娘卻還是一下就鬆了手。
冰冷的槍盒已經蘊上微微熱意,馴服地被他拿在手裡。磨得稍許褪色的棱角四平八方,搭扣牢牢鎖著,沒來得及被不相乾的人碰到裡麵的任何一塊部件。
見勢不妙,那幾個異國運動員已經飛快跑乾淨了。
安檢方自知理虧,好聲好氣保證著一定從嚴檢查,戰戰兢兢靠近,想按規定把林暮冬的槍收回去。
林暮冬沒動,垂下視線,掌心慢慢撫過陪了他八年的槍盒。
有人針對他,並不意外。
世錦賽是第一場頒布下屆奧運會入場券的賽事,如果能上場,他自然會成為剩下幾隻有名強隊的勁敵。
林暮冬閉了下眼睛。
如果——能上場……
胸口寒意悄然蔓延,林暮冬壓了壓無處宣泄的煩躁,正要把槍盒遞出去,卻忽然被柔軟的力道輕輕一攔。
葉枝從口袋裡翻了翻,掏出一塊乾淨輕軟的絨布,低頭輕輕嗬了口氣。
小姑娘借著他的力道,一塊兒捧著那隻槍盒,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因為粗暴磕碰多出來的一條不起眼的新劃痕。
仔仔細細的,反複調整著角度力道,擦兩下還要眯起眼睛看看。
認真得像是蹲在地鐵站門口給人卸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