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枝坐在大辦公室, 細嚼慢咽地吃了兩個奶黃包, 喝淨了一杯奶咖, 聽完了一整場臨時會議, 心滿意足地被林教練送回了房間。
回房的時候,林暮冬把那支壞了的棒棒糖給要走了。
小姑娘很大方, 一點兒都沒跟林教練搶。
明天就是第一天比賽,整個酒店異常安靜,隊員們都在爭分奪秒地調整狀態。葉枝回房間看了會兒資料, 吃飽喝足的倦意也襲上來,簡單洗了洗漱,就躺回床上閉了眼睛。
飽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 葉枝跟著整個教練組一塊兒坐上大巴車,到了世錦賽開幕式的室內體育館。
林暮冬沒跟著教練團上場, 中國隊的執旗手是新選出來的。二十出頭,飛碟隊的小夥子,一身中國隊隊服英俊挺拔, 精精神神地高舉著國旗進了場。
體育館裡的溫度不比外麵高多少,凍得人手腳冰涼,激昂的進行曲和外語解說把耳膜震得嗡嗡作響。
轉眼就把睡意消去了大半。
葉枝坐在場邊的休息區,趴在欄杆上認真看著賽場上的隊伍, 捂著嘴悄悄打完了最後半個哈欠。
小姑娘到現在也沒能習慣早起, 差一點兒就夢遊著起來關鬨鈴, 緊趕慢趕背上藥箱跟著大巴車過來, 連保溫杯都沒來得及帶。
要是還有昨晚的奶咖喝就好了。
葉枝往指尖嗬了兩口氣,小心把手揣進脖子上挎著的手套裡,正要蹦兩下運動生熱,甜甜的奶香氣忽然沁過鼻間。
回過頭,一紙杯奶咖已經被遞了過來。
林暮冬單手搭在欄杆上,身體隨意靠著手臂,肩背線條好像比平時放鬆了些。視線沒落在她身上,依然專注掃視著在各個開場的代表隊,大概是在默記每支隊伍過來的熟臉老手。
他的身邊放著個碩大的黑色保溫杯,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明明從上到下圓咕隆咚的沒棱沒角,看起來居然也跟人一樣威風霸氣得不行。
霸氣的保溫杯現在正牢牢扣著蓋子,那杯奶咖被林暮冬穩穩拿著,遞到身邊的小姑娘麵前,嫋嫋騰著淡白色的熱氣。
葉枝睜大了眼睛,連忙開口道謝,抬手接過了紙杯。
剛想了想就有奶咖喝了,葉枝忍不住,稍微朝看起來就擋風的高挑身影挪近了點兒:“林教練,你可以許願嗎?”
林暮冬怔了怔,收回視線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有點兒興奮,眼睛亮晶晶的,滿眼期待地盯著他。
解說已經念到了下一支隊伍,林暮冬收回視線看向賽場,聲音落在冰涼的空氣裡,顯得格外和緩低沉:“許什麼?”
葉枝捧著紙杯,抓緊機會:“我想看看你的手腕——”
林暮冬擱在欄杆上的右手動了下,收回了口袋裡。
小姑娘瞬間泄了氣,耷拉著腦袋乖乖趴在欄杆上,小口抿起了紙杯裡的奶咖。
她的沮喪實在太過明顯,林暮冬心底不著痕跡地一軟,趁著下一支代表隊還沒過來的間隙,稍稍落下視線:“許個彆的吧。”
葉枝眨眨眼睛抬頭。
林暮冬看著她,瞳底黑沉安靜:“許個彆的,我答應你。”
小姑娘有點兒猶豫,指尖輕輕勾著衣服,很認真地糾結起了來之不易的機會。
隊伍一支支上場,各國代表隊都已經結束列隊。作為射擊項目內專業水平最高的賽事,射聯主席也特意到場,正在一片掌聲裡朝台下反複致意,準備致開幕辭。
這種致辭通常要花耗不少的時間,大意無非是公平競爭更創佳績,沒什麼好聽的。林暮冬正要坐回去,衣角忽然被輕輕牽住。
林暮冬放慢腳步,稍側過頭。
小姑娘被他帶著往回走,熟能生巧的穩穩當當綴著,微微仰著臉,眸子澄亮清澈:“我能看你打槍嗎?”
林暮冬:“……”
敬業的新隊醫偏了下腦袋,仔細想了想劉嫻說過的“看林教練打槍要收錢”,在羽絨服口袋裡努力翻了翻,找出幾張準備了很久的紙幣。
毛茸茸的白色並指手套軟乎乎的,有點兒吃力地捏著三張十塊錢,遞了過去。
林暮冬低頭,無聲地蹙了下眉。
看出林教練眼裡的疑惑,葉枝猶豫了一會兒,給他背劉嫻當初說過的話:“十塊錢看一眼,每看三眼加一百,再看多點就要扣工資了……”
“我還沒發工資,錢都在卡裡存著,身上的現金不多了。”
小姑娘的算數很好,有點兒緊張地攥著渾身上下僅有的三十塊錢,小心翼翼地商量:“就看三眼……”
在電子支付普及到幾乎已經代替紙幣的現在,林教練的練槍室要是貼著收款碼,葉枝都盤算著上去直接掃碼付錢了。
越是厲害的人,練習工作的時間越是值錢。葉枝仔細想過曾經看到的那張林暮冬奪金的照片,覺得自己給的錢還是有點太少了,應當更鄭重誠懇一些,再加個紅包封起來當作手信的。
遲了一瞬才跟上小姑娘的思路,林暮冬低頭看著她,沒接她遞過來的錢,抬手輕輕推了回去。
他沒說話,葉枝有點兒緊張,屏息抬起頭,迎上始終黑沉深邃的眼瞳。
林暮冬的視線攏著他,眼底的啞然無奈停留了一會兒,忽然浸過些極淺極淡的笑意。
一瞬間幾乎徹底柔和了他身上的全部鋒芒。
稍縱即逝,隻是在異常深邃的瞳底打了個旋,就迅速沉入更深更隱蔽的地方,一點痕跡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