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冬眉峰瞬間蹙起來。
葉枝整個人還有點兒恍神, 撐著胳膊, 胸口輕微起伏著,額頭冒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她好像還沒完全醒過來,怔怔地撐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
林暮冬打開話筒, 輕聲叫她:“葉枝。”
他的聲音很輕, 葉枝卻依然瞬間就回了神, 漾著層薄薄霧氣的眸子眨了兩下, 重新亮起來,飛快撲過去抱住了手機。
小姑娘顯然嚇壞了,整個人在被子裡哆哆嗦嗦抖成一團,淡白的唇瓣委屈狠了似的癟了癟, 眼眶無聲無息地紅了一圈。
“林教練……”
她小聲叫他, 嗓子啞下來,藏著細軟嗚咽,抬手用力揉著眼睛:“林教練, 林教練,林教練……”
一聲迭一聲地叫, 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壯膽子, 把噩夢立刻都趕跑似的。
“我在。”
電話那頭靜了一陣,畫麵動了動,林暮冬的聲音再度響起來:“彆怕, 出什麼事了?”
他的嗓子像是也有點發啞, 尾音沉下來, 墜得人心裡跟著微微一縮。
葉枝抹了抹眼睛,吸著鼻子小心抬頭。
林暮冬已經回了剛才的房間,視線凝注著她,瞳色深得漆黑,滿是無聲的擔憂緊張。
好像還要比她更緊張一點兒。
有人陪著,夢境裡那一點餘悸就被迅速按了下去。
葉枝抱著手機,心跳一點點平複下來,攥了攥臨睡前還要亂發推送的手機,深吸口氣才要和他告狀,腦海裡的小雷達忽然又滴滴閃了下。
是她親手把不做噩夢的護身符給了林教練的。
現在說實話,護身符就要被還回來了。
說不定還會很嚴格地要求她睡覺的時候也掛在脖子上,每天檢查,不戴好不準進被窩。
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證,葉枝耳朵慢吞吞地紅了,整個人都往被子裡又縮了縮,含含混混:“沒事呀……”
林暮冬皺了下眉。
小姑娘根本藏不住心事,一眼可見的心虛沒底氣,睫毛撲閃得快飛起來了,乾乾淨淨的眸子還四下裡轉個不停。
明明剛剛都怕得不行了。
已經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林暮冬拿過手機,輕聲點她名字:“葉枝。”
葉枝正心虛地自己東想西想,被他點名,本能地在被窩裡撲棱挺直:“到……”
林暮冬微啞。
噩夢看起來倒是多半已經好了。
葉枝小心翼翼等他說話,白嫩的小臉一半都藏在被子裡,露出一點挺翹的鼻尖,清淩淩的眼睛眨巴著眼睛看他。
乖得要命。
林暮冬抬起指腹,在屏幕上輕碰了下。
他的身體漸漸放鬆,眼尾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地和軟下來,語氣放輕:“夢見什麼了?”
沒聽見警惕的關鍵詞,葉枝眼睛彎了彎,本能地接話:“夢見——”
她才說了兩個字,忽然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很痛心地看著居然學會了套自己話的林教練。
林暮冬抬眉。
葉枝張了張嘴,半晌實在編不出來,泄氣地往被子裡鑽進去:“怎麼還能這樣呀……”
小姑娘看起來已經挺精神,原本泛白的臉色也漸漸回了暖,在被子裡鼓鼓囊囊的一小團,活潑地折騰個不停。
來來回回的,小倉鼠絮窩似的拱來拱去,一點兒都看不出剛醒時的恍惚茫然。
林暮冬輕輕牽了下唇角,瞳底的緊張沉黑一點點斂起,撐著手臂坐直,把手機挪得近了近。
葉枝撲騰累了,小心翼翼把被子扒了個口,探出一點小腦袋來,瞄了一眼手機。
畫麵還亮著,林暮冬一直都沒掛斷。
他甚至沒再換過地方,就始終靠在那個有點眼熟的沙發裡,拿著手機,安安靜靜陪著她。
這幾天訓練不斷,他看起來其實已經有一點累了,眉宇間都攢著淡淡的倦色,但目光依然沉靜溫融,耐心地攏著她,片刻都沒離開過。
葉枝藏在被子裡,唇瓣輕輕抿了下,整個人又乖乖從被窩裡一點一點自投羅網地挪了出來。
“不怕,睡吧。”
林暮冬始終關注著她,她一動,輕柔低沉的嗓音就從手機裡不差分毫地響起來:“我回宿舍了,陪著你,睡著了再走。”
葉枝鼻子忽然輕輕酸了下。
她揉揉眼睛,也挪得又離手機近了點兒,聲音輕輕的:“我不怕了……”
小姑娘嗓音綿軟,帶了一點兒鼻音,輕輕鑽進手機裡:“你要好好睡覺的,不睡覺怎麼行呢?我還要夢見你的啊,你不睡我就夢不到你了……”
她陷在枕頭裡,輕著嗓子嘟嘟囔囔,說出來的話卻讓林暮冬微微一怔。
林暮冬稍稍坐直,看著垂著眼睫小聲念叨的小姑娘。
他坐了一陣,輕聲開口:“夢見我了?”
“還沒有呢。”
葉枝有點泄氣,搖搖頭:“就是沒夢見才會嚇到的。”
直到現在,葉枝對夢的認識都還大半都來源於家教。
葉家的家風家教向來獨辟蹊徑,從洋洋灑灑二十多個開過光的護身符裡就不難窺見一斑。
當年小葉枝剛開始和爸爸媽媽分著睡,為了防止寶貝女兒被噩夢裡的怪獸嚇到,葉父就曾經苦心孤詣給她做過“隻要大家一起睡,夢就能連起來,爸爸媽媽就能進到寶貝夢裡幫忙打怪獸”的心理暗示。
葉枝對此深信不疑,從此以後每次有了什麼小秘密怕爸爸媽媽知道,都特意熬到白天才敢睡覺。
“要我們兩個都躺下,一起睡,要都睡著才行。”
她怕林暮冬不了解方法,又特意強調:“睡著之後夢就能連起來,然後就能夢到你了,你也能夢到我了……”
林暮冬靜靜聽著她的話,唇角輕輕抬了下,像是笑了:“不行。”
葉枝微微一怔。
“彆夢見我。”
林暮冬看著她,視線溫柔得像是在撫摩她的短發,聲音溫緩:“乖。”
他垂下視線,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還在跟她說話,尾音很輕,落進安靜的黑暗裡。
“有我在,不會是什麼好夢的。”
-
隨隨便便亂說話的林教練被葉隊醫罰了五個單手俯臥撐。
-
葉枝徹底睡不著了,索性坐起來,抱著手機和林暮冬聊天。
她這幾天都很想和林暮冬多說說話,但又不清楚他什麼時候訓練、也不想打擾他休息,隻好把心思一股腦放在用功上,都憋得很難熬了。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葉枝索性也不再催他去睡覺,抱著被子來回滾了兩滾,熟練地把自己卷成了個瑞士卷,一口氣把這幾天攢下來的話都講給了他聽。
“路上要好久,我以前回家的時候好像還沒有這麼堵的。”
“我看到了賣糖葫蘆的!其實當時很想吃的,但是實在太堵了,就沒有去買。”
“我家裡有好多零食,都能帶回去,基地的超市裡麵都買不到!”
“你喜歡吃糖葫蘆嗎?我喜歡草莓的,不太喜歡山楂,山楂太酸了……”
她裹著被子,嗓音軟軟糯糯的。因為怕被爸爸媽媽聽到,壓得稍微有一點兒低,悄悄話似的一句接一句跟他說。
林暮冬靜靜看著她。
剛剛惹了小姑娘不高興,他整個人顯得都比之前嚴肅緊張了不少,一手搭在膝上,幾乎是全神貫注地在聽他說話。
問什麼答什麼,坐得規規矩矩的,連做出的回答都比平時儘力多出了好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