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枝實在忍不住擔心,握了握他的手,聲音輕輕的:“林教練。”
林暮冬沒應聲,依然往前走。
葉枝抿了下唇角,稍稍停住腳步:“林暮冬。”
這次林暮冬的腳步終於微頓了下,視線動了動,抬起來,無聲迎上她的。
葉枝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問,半晌才抿了下唇,晃晃他的胳膊:“你不冷嗎?”
林暮冬搖搖頭。
他好像真沒覺得冷,神色都是有些茫然的,目光本能循著聲音落在她臉上,瞳底卻空洞得像是什麼都沒有。
葉枝心口忽然狠狠疼了下。
小姑娘用力抿著嘴,忍了又忍,眼圈還是一點一點紅了。
林暮冬的視線落在她泛著紅的眼尾,像是被燙了,驀地一縮,瞳底也短暫清醒了似的,跟著微湧起一點光。
“彆哭。”他出聲,輕輕去撫她的眼尾,“我沒事,手腕沒事。”
他還想要再說什麼,小姑娘卻已經紅著眼圈抬起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凶巴巴拉開羽絨服拉鏈,把他整個一塊兒裹了進來。
兩個人都微微打了個激靈。
林暮冬身上太冷了,冷得像冰,內外的寒意裹挾著他,像是奪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溫度。
葉枝凍得上下牙輕輕打戰,卻依然努力張開手臂抱他。
小姑娘手腳並用,一個勁往他懷裡拱,踮著腳用臉頰去暖他的頸間,背後張眼睛似的伸出手,啪地打掉了林暮冬想要隔開她的手。
林暮冬身上僵了下,一點點放下手臂:“太冷……”
“我不怕。”葉枝吸吸鼻子,更往他頸間貼上去,“我就喜歡冷。”
林暮冬呼吸微滯,無聲站了一陣,慢慢闔上眼。
他抬起手,把葉枝抱進懷裡。
“不喜歡。”
葉枝心口一跳,蹙緊了眉抬頭。
林暮冬垂著眼睫。
他像是在想著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在想,手臂圈在她肩膀後麵,被她的體溫一點點染上模模糊糊的暖意。
“我不好。”他聲音低低的,微啞,藏著血和傷痕,“不喜歡。”
葉枝微微蹙了下眉,仰起頭:“什麼呀……”
林暮冬搖了下頭,還要再說什麼,肯德基的門忽然輕輕響了下,那個女人走了出來。
他們沒走遠,女人張望一圈就看到了,猶豫一瞬,還是朝他們走過來。
葉枝用力抿了下嘴唇。
小姑娘靈巧地從厚厚的羽絨服裡脫出胳膊,把袖子在林暮冬身後打了個結,圍巾也摘下來給他圍上,自己在羽絨服裡轉了個圈,把他牢牢擋在了身後。
女人腳步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身上。
葉枝擋著身後的人,寸步不讓,嘴唇抿緊了,繃著小臉看她。
女人抬頭看向林暮冬,張了下嘴。
她像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話,頓了頓,才又很生疏地試探著開口:“你的……女朋友?”
林暮冬抬起手,把葉枝輕輕往懷裡抱了抱。
他安靜得像是關閉了對外界的感知,卻依然對懷裡的小姑娘有一點知覺,垂著眼睫,聲音很輕:“我想回家。”
葉枝仰起臉,用力點點頭:“好,我們回家。”
林暮冬現在的狀態無疑是不適合開車的,葉枝雖然有駕照,可也從來沒真碰過車。來回望了望,就把羽絨服解下來披在林暮冬身上,牽住他的手往路邊走過去,準備先打輛車回家。
女人像是沒料到眼前的情形,愕然一瞬,快步追過去:“等等!”
她趕上來,皺緊了眉,看著眼前明明長得軟綿綿毫無攻擊性的小姑娘:“你是他的女朋友嗎?你放心,我不會管他的任何事,我隻想和他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兩個人雖然在一塊兒了,可還從來沒回答過這種問題。
葉枝攥著林暮冬的手,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問得幾乎有些局促,耳廓紅得發燙:“是……是呀。”
小姑娘開始的嗓子還軟,想起剛才女人視線裡的厭惡冷淡,反而被氣得莫名有了底氣,把林暮冬弄臟了的衣服接過來抱著,抬起頭一口氣說下去:“我是林教練的女朋友,我現在要帶他回家了,您也快回家吧。”
身後的人忽然動了動。
林暮冬像是對她的話有了一點反應,慢慢往前邁出一步,徹底把隻穿了毛衣的小姑娘護進懷裡,用身體替她擋著風。
他抬手,輕輕碰她的額發,肩背傾下來:“不要生氣……”
葉枝心口疼得快要炸開了。
她不清楚這個女人的身份,卻依然不打算在她麵前掉眼淚,用力揉了兩下眼睛,把腦袋頂在他掌心下蹭了蹭:“你放心,我不生氣的。”
女人的臉色有些難看,終於再忍不住,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林暮冬,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忽然也激動起來,上前一步:“你們家還折磨得我不夠嗎?我說過多少次,我不想再看見你那個混蛋人渣父親,也不想再看見你,不要來破壞我的生活!”
“你跟他長得一樣,骨子裡也都一樣。他騷擾我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我現在解脫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了。我丈夫根本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你隻要不出現就好了,隻要不出現就好了……”
她顯然恨極了他,神色已經有些失控:“你到底來乾什麼,沒錢了想要錢嗎?還是又讓我配合你做什麼亂七八糟的神經病治療?你得了神經病跟我有什麼關係?當初跟他生下你,我已經夠後悔了!”
葉枝的心臟狠狠縮緊,一點點沉下來。
她其實已經隱隱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麵前的女人就是林暮冬的媽媽,聽她說的話,她和他父親的婚姻無疑是一點都不幸福的。
可能是因為性格不合,所以漸漸互相厭倦,可能是因為處事差異,一點點出現越來越多的摩擦。
也可能她也是個可憐人,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事,遭受了過分的遭遇,積攢了太多無處排解的恨意。
但不管是哪種可能,承受這一切的,都不該是那個不經同意就被生下來,又不經同意就被厭惡和抵觸的,流著著兩個人共同的血的那個孩子。
不該是他。
林暮冬垂著眼,像是主動關閉了對外界的所有知覺,對她的話也毫無反應,隻是低頭靜靜看著葉枝。
他還記得她不會跟人吵架,記得她膽子小。攏在她背後的手臂一點點抬起來,按在她耳朵上,想要替她擋住外麵尖銳刺耳的吵鬨。
葉枝眼眶驀地燙了燙。
她緊緊闔了下眼,重新睜開,朝他彎起眼睛笑了笑。
小姑娘的笑容依然柔軟乾淨,眸子清亮得像是明淨的新雪,細細覆在他胸口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林暮冬定定看著她,眉峰一點點釋開,唇角竟然也回應似的,牽起一點極細微的柔軟弧度。
葉枝彎著眼睛,踮起腳尖親了親他,又握著他替她捂住耳朵的雙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耳朵上。
牢牢堵住了。
女人麵容扭曲,原本知性優雅的影子徹底不見了,還在拚命詛咒他,越來越惡毒,什麼難聽的話都劈頭蓋臉落下來。
葉枝回過身:“阿姨。”
她的嗓音軟糯,卻像是莫名添上了安靜柔韌的力量,輕輕開口就截斷了她的話。
女人警惕地看著她。
“林教練管您叫阿姨,我就跟著叫了。”
葉枝朝她抿了抿唇角:“我們是來約會的,今天見到您和您的家人,就隻是一個意外。”
小姑娘勇敢極了,張開手臂護著身後的林暮冬,言語輕緩條理清晰,一點點講著今天的經過。
女人怔了怔。
她的情緒太激動了,見到這張臉的一刻恨意已經侵蝕了她的全部理智,直到現在才漸漸冷靜下來。
她抬頭掃了林暮冬一眼,卻依然忍不住厭惡,飛快挪開視線,冷聲開口:“那就請你快把他帶走,我已經不是他的母親了,也和他的父親沒有關係。我要回去過自己的生活——”
葉枝彎彎眼睛,輕聲打斷她:“有件事,您可能還不知道。”
“林教練已經有新的爸爸媽媽了。”
她掏出錢包,把自家父母的照片亮出來,遞到她麵前:“您看,這是他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