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冬:“……”
葉枝:“……”
林教練仔細看了看小姑娘的神色, 微抿了下唇角,沒說話。
他的眼睫垂下來, 安安靜靜, 整個人都有點打蔫似的,輕輕抬手去合槍匣。
葉枝心頭莫名升起點兒著急,連忙把他的胳膊一把抱住:“不是的, 我是喜歡小碎花呀——”
林暮冬的動作頓了頓,抬起手臂,輕輕攬住她。
他抬眼望著她,瞳底泛起一點兒亮芒:“喜歡嗎?”
“喜歡是喜歡,可是——”
葉枝低頭, 有點擔心地看了看那柄槍。
她覺得要是槍自己長了腿, 說不定現在已經氣得離家出走了。
葉枝往他懷裡靠了靠, 拉住林暮冬的手, 憂心忡忡抬起頭:“林教練, 是有人威脅你什麼了嗎?”
林暮冬怔了下, 低頭迎上她的眼睛, 慢慢搖了搖頭。
葉枝一點兒都不信。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 林教練喜歡什麼, 不喜歡什麼,她還是很清楚的。
雖然他平時看起來都沒什麼特彆青睞的東西,但還是會相對更喜歡簡單素淨一些,在挑選家裡裝修風格的時候也更偏向於冷灰的色調。連當初給他貼的小碎花創可貼,也會自己偷偷再找一個肉色的再貼一層, 不讓人看到。
純黑拓龍的槍盒是他親手定製的,和這把槍一起,從十七歲陪著他一直到現在,不知道在多少個比賽裡打出過決勝的一槍。
這是他的槍。
一有空就會保養擦拭的,到了哪兒都要帶著的,隊裡任何人碰一下試一下都不讓的寶貝。
葉枝心疼極了,把沒上膛的槍抱出來,摸著重新添了小碎花的槍柄:“究竟怎麼回事啊——是我爸爸讓的嗎?”
她實在想不出還有彆的什麼可能,記起除夕那一晚爸爸和林教練不知道說了什麼,本能覺得這兩件事之間可能有聯係。
林暮冬微頓,斂下眼睫,怔怔看著她。
小姑娘板著臉,真著了急,眉眼都嚴肅地用力繃著:“這樣不行。我去和我爸爸說,這是你的槍,是你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是絕對不可以開玩笑的……”
葉枝抿了抿嘴唇,就要跑出去給家裡打電話,才轉過身,卻忽然被一雙手臂攬住。
手臂上的力道隱忍又克製,卻還是比平時重了好多,緊緊環著她,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往懷裡裹進去。
林暮冬低下頭,寬展胸肩牢牢圈著她,說什麼也不肯鬆手。
葉枝抱著他的槍,乖乖讓他抱著,抽出條胳膊攬上去,讓他低下頭,靠在自己的頸窩。
“林教練,你遇到了什麼事,要和我說。”
小姑娘學著他,軟綿綿的手掌一下一下摩挲著他的脊背:“你要和我說,我們一起想辦法。要是爸爸欺負你,你就告狀,我去找他講道理……”
林暮冬的嗓音有些啞,壓著她的尾音:“不是伯父。”
葉枝皺起眉毛,仰著臉等他繼續說。
“不是伯父……”
林暮冬抱著她,吸了口氣,聲音很輕,抬手握住小姑娘抱著槍的手臂:“你摸摸它。”
葉枝微怔了下,本能點了點頭,順著他的力道抬起手,仔仔細細摸了摸懷裡的槍。
林暮冬垂下視線,手掌覆上槍身,連葉枝的手也一塊兒包攏住。
小碎花其實不是很明顯,隻綴在槍柄的部分,槍管槍身都依然是冷調的深黑色。
用了這麼多年,扳機和握把的位置都被無數次的練習磨淡了紋路,貼合掌型的木枕換過幾次,最近一次是三年前換的,也已經磨得徹底合手,泛著柔潤的光澤。
林暮冬慢慢摸著那柄槍,像是在和一位老友無聲談話。
“它聽話,不凶。”
他闔了下眼,握住那柄槍,又慢慢說下去:“它不會傷人。”
葉枝一點點蹙起眉,
林暮冬抱著她,垂下眼睫,聲音愈輕:“……彆怕它。”
葉枝仰著臉,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低頭看著那柄槍,又抬手摸上林暮冬的額頭:“我不怕呀。”
小姑娘的手很暖,熱乎乎貼上來,又換了手背,認認真真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林暮冬微怔,在她手掌下抬眸。
“可能是有什麼事誤會了……我還想要一顆彈殼,再做一個護身符呢。”
葉枝確認了林教練沒在發燒才放心,挪開手,又低頭摸了摸他手裡那把槍。
她抬頭,手掌疊上他的,迎上林暮冬的視線:“這是你的槍呀。”
她看著他,黑眸溫和純淨,認認真真:“這是你的槍,我怕它乾什麼呢?”
-
葉枝的心理治療遠比預料中的進展要快得多。
接下來的幾個月,兩人都折返在工作地點和紐約間,規律地進行著定期的複診和疏導溝通。
兩個人都有事做,葉枝回洛杉磯繼續二、三期的手術治療,林暮冬回國帶隊訓練備戰世界杯,又恢複了各自忙碌奔波的日子。
但無論多忙,小姑娘回來看心理醫生的時候,林暮冬都一定會從國內飛過來,從頭到尾陪著她。
常年接診各類疑難患者、有著豐富治療經驗的馬修醫生,這一次也終於難得的出了錯。
葉枝依然會做噩夢,也還是會在晚上守在住處翻文獻不出門。當初的記憶開始隨著暗示效果的減弱一點點浮出來,能夠喚起閃回的觸點也越來越多。
可從頭到尾,她都沒怕過林教練的槍。
甚至還愛屋及烏的,連彆的槍也都一點沒覺得害怕。還高高興興地在采取脫敏療法的時候和馬修醫生一起看了一場射擊比賽,很專業地全程幫忙講解了選手的表現和成績。
馬修醫生對兩人的案例十分感興趣,特意對於把事態想像得過於嚴重所導致的烏龍鄭重道了歉,並且在最新一次治療結束後,主動提出了和林暮冬多聊一聊的邀請。
林暮冬沒拒絕。
……
葉枝坐在等候室裡,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了自己在裡麵時林暮冬等在屋外的緊張。
林暮冬在裡麵坐的時間比她還要久,直到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那扇門才終於重新被輕輕推開。
葉枝連文獻都看不下去,一下午都坐在外麵憂心忡忡地等,好不容易盼到門開,目光緊跟著亮起來,起身快步迎上去。
林暮冬的狀態要比想象中好很多。
他的臉色甚至沒怎麼變化,周全地和馬修醫生道了謝,一見到小姑娘跑過來,眼裡就泛起些很柔和的暖意,抬手把人圈進了懷裡。
葉枝忍不住擔心,輕輕去拉他的手:“怎麼樣呀……”
“還好。”林暮冬攬著她,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一直等到現在?餓不餓?”
葉枝哪裡還記得餓,蹙緊了眉,擔憂地仔細打量他:“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累不累?我請了假,今天不急著回去,累的話我陪你,我們好好睡一覺……”
她說得又輕又快,林暮冬原本還準備安慰她不用擔心,聽到後麵,準備好的話頭卻忽然一頓。
他喉結猶豫著動了下,微低了頭,目光落在她眼睛裡:“不急著回去?”
兩個人最近都太忙了,尤其葉枝這邊的手術已經進入很要緊的關鍵階段,來看一次心理醫生就是難得的約會,也隻能在紐約住上一天,就要各自再匆匆趕回去工作。
葉枝預計會在世界杯期間歸隊,隨隊一起去慕尼黑比賽。林教練桌上的日曆已經劃掉四十多個空格,卻依然還有三十來個等著被一天一天劃過去。
小姑娘的關心的重點根本就不是急不急著回去,見他不說,更忍不住擔心,摸著他的手腕拉過來,仔仔細細測著脈搏。
林暮冬低頭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