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傾收了視線,喬洋卻沒有,她掃到俞傾手機上的那個吊飾,還有俞傾脖子裡那根掛工作證的掛繩。
都是同一家品牌。
這兩樣加一起,夠俞傾一個月工資。
而平時,俞傾穿的鞋子和用的包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千塊錢。
不經意間,她又瞥見俞傾筆記本旁的鑰匙扣,覺得眼熟,傅既沉有個同款不同色。
這個品牌的鑰匙扣就那幾款,買到同一款式的概率太高,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
喬洋這麼想著。
會議室門再次被推開,姍姍來遲的是肖以琳,她走路都帶一陣風,妝容精致,紅唇性感。
她跟趙樹群之間,隔了一人。
人到齊,副總裁簡單講了兩句,便開始乾活。
俞傾把手頭上審核過的紙質合同拿給副總裁簽字,接著等oa裡新提交過來的經營合同。
他們就像流水線的工人,埋頭乾活,隻負責自己那部分。
偶爾有疑問時會問兩句。
大多時間會議室都隻有嘩啦嘩啦翻看紙質合同,還有點擊鼠標的聲音。
兩個小時過去,所有合同會簽好,都是一次性通過。
副總裁揉揉脖頸,“你們先歇歇,要是沒什麼事,喝杯咖啡就散會。”
肖以琳從最底下一個文件夾裡拿出一份草擬合同和一疊資料,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哦,差點忘了,我這邊還有一份,看我這腦子。”
趙樹群抿著茶,側臉,“沒在oa裡提請?”
肖以琳:“這經銷商姿態高,我親自陪著區域經理去談,這不剛趕回公司就急著過來開會麼。還沒來得及在係統裡提請。”
趙樹群:“哪家?”
“卓華商貿。”邊說著,肖以琳把手裡的經銷商基礎資料遞給趙樹群,“在北京這邊,卓華商貿排得上名,好多大品牌的地區總代。”
趙樹群沒翻看資料,這個經銷商,就連副總裁都聽過,資質上肯定是沒問題,朵新能簽下這個經銷商,明年北京這邊的銷售不愁翻倍。
他示意肖以琳,“你現在提交,今天給過了。”
俞傾問了句:“肖經理,是哪個區要換總代理?”她很納悶,自己沒接到解除合同的任何消息。
肖以琳說了那個區的名字給俞傾。
俞傾微怔,怎麼都沒想到,肖以琳竟然換掉了錢老板這個總經銷。
錢老板為了進貨才賣房,賣房合同簽了,聽錢程說,上午也去銀行解了押。
這突然被換掉,不得嘔死。
但這是銷售部的決定,她沒資格也沒權利插手。
她的權限,隻是負責合同的合規合法,規避潛在風險。
她提醒肖以琳:“那個區的總代理是錢老板,我這邊沒收到你跟錢老板的解約合同。”
肖以琳微笑,“這個不影響,兩邊可以同時進行,錢老板那邊我會處理好,但卓華商貿,可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俞傾聽明白了,這是又要把爛攤子甩給她。
沒解除原合同就要新簽合同,還是在錢老板毫無過錯的情況下毀約。
一旦新合同簽訂,麻煩事還在後頭。
到時,傅氏要麵臨違約賠償,說不定還會出現各種對傅氏集團不利的負.麵新聞,那就全部是她的責任。
高層隻會問責她,問她這個法務專員是乾什麼吃的。
她看著肖以琳:“先把錢老板合同解除,我這邊立馬走新合同,也不耽誤什麼。”
肖以琳還沒想好怎麼解決錢老板那邊的後續,一早,她在電話裡跟錢老板說了這事兒,錢老板氣得直接掛她電話。
中午才回過來。
錢老板提出要求,換掉他的總經銷可以,賠償他一百萬。
怎麼可能。
目前她打算拖,拖到錢老板實在沒耐心,拖到錢老板倉庫的貨快臨期,估計他就會放棄索要賠償。
但這些,她不能拿到台麵上說。
畢竟,她以前從錢老板那裡拿過不少好處。
她語速緩慢,給俞傾施壓,“卓華商貿的老板本來就沒怎麼看得上我們朵新飲料的名氣,我好不容易求爺爺告奶奶爭取來的機會,要是合同耽誤,人家反悔了,這得多大損失?當然,也不怪你,畢竟你不跑業務,也不了解我們做市場的不容易。”
副總裁略有思忖,他示意俞傾,“先給通過,這種事情在快消行業裡常有,優勝劣汰嘛。再說,我們公司也不做慈善,自然是誰有實力我們跟誰合作。”
喬洋也發表了看法,她是對著肖以琳說的,“錢老板那邊的後續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還有保證金在我們這。”
俞傾手指無意識捏著工作牌,她自嘲笑了笑。
他們這幫人算準了錢老板老實,實力擺在那,鬨不起風浪,就算跟他們傅氏打官司,占不了便宜。
他們再拿保證金要挾錢老板,如果鬨事,連保證金都拿不到。
今天這樣的場麵,她並不奇怪。
以前在律所做項目,什麼事都遇到過。
許多人心是貪婪的。
許多人性是可悲的。
貪婪可悲的人,從來都沒有契約精神。
那邊,肖以琳讓經辦人把合同上oa。很快,幾人審核通過。
可到了俞傾這,沒反應。
他們個個都盯著她。
俞傾早看到,就是沒點通過,也沒給審核意見。
肖以琳笑著,可笑意明顯譏諷,“俞律師,還沒看完?”
俞傾迎著肖以琳胸有成竹又傲慢的眼神,“肖經理,知道公司為什麼要設法務部,還要設我這個審核合同的崗位嗎?”
肖以琳理虧,沒吱聲。
俞傾繼續:“第一,規避外部風險,第二,規避內部風險。”
肖以琳接過她的話,“俞律師,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現在外部有風險,你這個律師是不是要幫忙處理?”
俞傾微笑:“我還沒說完,第三,把任何可能給公司帶來風險的個人違規操作行為,消滅在萌芽狀態,以免給公司造成無法挽回的聲譽和經濟上的損失。”
不止肖以琳,在座的,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俞傾剛才那番話,足夠諷刺。
肖以琳開始咄咄逼人,“如果卓華那邊反悔跟我們合作,這個責任你是不是能承擔得起?”
她不給俞傾說話的機會,繼續控訴,“現在我們跟錢老板那邊有了棘手的問題,你做的是要想辦法解決,而不是把所有責任摘乾淨,都推給我們銷售部!你是律師,是朵新的律師!”
俞傾不慌不忙,“請你注意措辭,是你跟錢老板之間,不是我們。”
剛才肖以琳對她的那番質問,她也不甘示弱:“如果在解除合同過程中,你們銷售部遇到應付不來的法律方麵的問題,我這個律師自然會全力以赴,這是我分內的工作。但是,”
她頓了幾秒。
“在對方無過錯的情況下,你就直接違約,這還不算,你又要在沒解除老合同前簽新合同,給公司帶來潛在的口碑危機和嚴重違約損失。不好意思,這不是我這個律師的工作!”
肖以琳紅唇緊抿,眼神鋒利。
俞傾卻一臉風輕雲淡,“就像有的人這輩子可能會結兩次婚,可是要不離婚,隻憑嘴上說感情早就破裂,已經分居,民政局會發給第二本結婚證嗎?”
所有人:“......”
肖以琳氣不打一處來,“俞律師,你這麼比喻就是強詞奪理,明明不是一回事兒。”
俞傾:“所以,你不是律師。”
肖以琳一噎,又一股悶氣窩在心口。
她順順氣,“俞律師,你要搞清楚你該站在誰的立場,是錢老板,還是朵新?你再好想想,你現在穿的什麼工作服,坐在哪裡,工資是誰發?”
氣氛僵在這。
俞傾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我來告訴你,我站在誰的立場。我站在傅氏利益的立場!”
喬洋指尖轉動著筆,不時瞅一眼俞傾。
肖以琳嗤笑一聲,全是不屑。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我眼不好,不好意思。”
這話潛台詞,是她自己眼瞎,沒看到俞傾是站在傅氏集團利益這邊。
俞傾笑了笑:“沒關係,眼睛看不清,還有腦子,一樣可以用。”
肖以琳:“......”
針鋒對麥芒,夾雜著無形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