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彆說秦北淵會不會救她,顧南衣可完全沒打算讓秦北淵知道“顧南衣”是誰。
若非要秦北淵幫忙才能不死,顧南衣寧可立時乾脆再死一次。
讓她顧南衣去求秦北淵幫忙,再過一千年都沒門!
因而她剛才同秦朗發的那句誓,更是千真萬確。
哪怕秦朗同意,顧南衣也懶得再和秦北淵多說幾句話。
秦朗很快端著另一碗麵出來,全是按照顧南衣喜好來的。
“你可以考慮當個廚子,”顧南衣道,“你的廚藝頗有天分。”
僅這一個月不到的功夫,還是隻會吃不會做的顧南衣從旁教導,秦朗竟然也學得像模像樣,廚藝完全夠去開個飯館,這可比普通人學什麼都來得快。
不過比起顧南衣親手養大那個小姑娘來,還是差了點兒。
……這話顧南衣含在嘴裡沒說出口,不想剛哄好的少年又給氣炸了。
秦朗聞言抬了個頭,眼神凶狠,“誰要當廚子?”
顧南衣轉念一想也是,“當了廚子,你就不能日日給我做飯了。”
秦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拿著兩個吃乾淨的碗去水邊洗了。
——他倒不是沒試著讓顧南衣洗碗過,但看她拿起碗找水和軟布那個無比陌生的架勢,秦朗便明智地在碗都被摔碎之前阻止代勞了。
他就壓根不該指望這位看著金枝玉葉出身的乾什麼粗活。
把碗都洗了後,秦朗想到昨晚的事情,還是不放心,出門繞著栗山村走了一圈,回來時表情比出門時更難看。
顧南衣早猜到秦朗出門巡視是為了什麼、又是個什麼結果,心裡有點想笑,但到底記得之前教訓給按住了,溫和地詢問,“怎麼了?”
“村子周圍有新安插的眼線。”秦朗皺眉,“肯定是他留下的。”
“他們見你什麼反應?”顧南衣問。
“沒反應。”
“那就好,他們看著便看著,”顧南衣道,“總比他不顧你的意願直接將你帶去汴京好吧?”
秦北淵看來是走了,這些眼線以後一駐紮便會許久,倒也不影響什麼。
留下這一切措施,恰巧是證明秦北淵已經暫時放下戒心、隻監視不動手的證據。
秦朗沒有顧南衣這般了解秦北淵,他緊擰著眉頭,對這位臉都沒看見過、卻管東管西的親爹相當反感。
更何況,對方還同他長了同一顆意義並不那麼平凡的痣。
秦朗是想要個家人,但十幾年對他不聞不問的秦北淵可不能和幾乎每一處都踩在了秦朗心上軟處的顧南衣相提並論。
——這能比嗎?
秦北淵可是偷偷摸摸到了栗山村,就半夜悄無聲息想偷走秦朗唯一認可的家人!
秦朗一臉深沉地掏出匕首看了半天,後悔沒在上麵抹點兒毒。
讓秦北淵嘗嘗苦頭。
*
樓蒼順著“邵陽”的情報趕去長水鎮附近另一處城鎮,不消片刻就明白了這隻是個幌子。
——堂堂皇帝哪有那麼容易微服出宮!
而全天下敢用薛振的名頭來當幌子的,用膝蓋想都能猜出有幾個人。
樓蒼和秦北淵共事多少年,一想明白來龍去脈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可還不及他掉頭回栗山村,就被一群人堵住,最後不得不咬牙忍氣吞聲被半押送地回了汴京城。
樓蒼到汴京才沒幾天,秦北淵也跟著回來了。
“像不像?”樓蒼陰陽怪氣地問秦北淵。
換回丞相朝服的秦北淵看了他一眼,“像。”他停頓片刻,又接了一句,“但顧南衣不是昭陽。”
樓蒼抱著手臂上下打量秦北淵,“秦相親眼去看了竟然還回得來,出乎我的意料了。”
“昭陽已死,你我心中都清楚。”秦北淵道,“你不是孩子,她不在,沒人會縱著你。”
“你不是在找幅畫嗎?”樓蒼說,“顧南衣不比畫像生動得多?”
“我找的是昭陽的畫,不是昭陽的替身。”
“除了你,有的人是想要一個替身。”樓蒼意有所指地說,“比如你剛剛借用來當了幌子的那個人。”
秦北淵並未思考,答得很肯定,“你不會告訴他。”
“萬一我做了呢?”
秦北淵邁步出門,他最後以一種平靜的語氣道,“你甚至不打算讓我知道顧南衣的存在。”
樓蒼沒跟出去,他陰沉著臉在室內站了一會兒,對秦北淵異於常人的冷靜與理智深惡痛絕。
顧南衣和昭陽是兩個人這道理,樓蒼心裡也不是不懂。
可他沒辦法如同秦北淵一樣清醒殘忍地將自己的情感從身體中剝離出去。
偏就秦北淵做得到。
那可是活靈活現、好似昭陽重新回到從前再活了過來的顧南衣!除卻少數喜好不同以外,樓蒼看著也經常恍然將兩人弄錯,以為昭陽就在自己麵前說話。
他秦北淵卻是確認般地去看了一眼就回來了,絲毫留戀都沒有。
樓蒼都想拔幾根秦北淵的頭發看看他是不是自己偷偷把頭發給染白了。
他唾棄地碾了碾腳下地磚,罵道,“死人臉,看你能忍多久!”
*
“長水鎮?”薛振垂眸思索片刻便知道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荊長道的小地方,樓蒼和秦北淵一前一後去乾什麼?”
“是秦相的兒子找到了。”大太監細聲彙報道,“樓蒼去接人的,但沒能將人勸回,秦相便親自去看看。”
薛振皺起眉來,手指在桌上輕輕劃了兩筆,“你覺得秦北淵會這麼在意一個兒子?”
大太監想了想,謹慎地道,“秦相也到這個年紀了。他膝下一個孩子也沒有,多少也偶爾覺得孤單、或是想培養個繼承人吧?”
“孤單?”薛振發出了一聲譏諷的輕笑,“他每年都有盼頭指望,哪裡會孤單?”
培養個接班人倒是有可能。
“聽說秦公子同秦相很是相似,父子天性,興許秦相心中覺得該培養培養孩子也未可知?”大太監又笑著說,“陛下是沒看那秦公子的畫像,一看便知是秦相的兒子。”
薛振對秦北淵二號沒有興趣,他道,“那人怎麼沒帶回來?”
大太監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秦公子不認秦相這個爹,不願回來,秦相也沒勉強,留了些人手保護便回來了。”
薛振終於覺得心裡暢快不少——你秦北淵也有在除了昭陽以外的地方吃虧的時候!
“陛下,可要派人去長水鎮盯著些?”大太監征詢地問。
“秦北淵放了人在周邊,沒必要跟他對上。”薛振擺手。
再者,秦北淵的兒子不可能跟秦北淵一樣叫人頭疼。
即便能,那也得等他長到秦北淵橫空出世那年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