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相當強硬地打消了顧南衣荒誕的念頭,“你不準忘了我。”
顧南衣沒說話,但那表情很明顯帶了點笑,大概是在想“這可歸蠱蟲說了算”。
秦朗冷酷地選擇不去揭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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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見李六的第二天,仿佛就像是個信號似的,平日裡隻有少數幾人會心照不宣拜訪、保密的院子門口突然陸續多了不少來訪者。
他們一個個衣著光鮮亮麗,駕著馬車,互相之間彼此默契地點頭打招呼卻不作太多交談,隻挨個禮貌地去敲響院門。
秦朗一早應了門,以為是不見蹤影多日的樓蒼,卻見到個麵目陌生的中年人,頓時眉一皺。
門口柳府管家原本笑嗬嗬的,被秦朗身上驟然露出的寒意嚇得一激靈,趕緊斂了笑意自報家門,“秦公子,在下柳府的管家,來給您送禮的。”
秦朗掃了眼柳府管家身後的馬車,冷漠道,“不收。”
他在汴京認識的人裡,根本沒一個姓柳的。
柳府管家還沒來得及再巧舌如簧地講幾句漂亮話,就見年輕人冷著臉把門合上了,頓時臉上一僵。
但他來之前是得了府中主人示意的,知道這年輕人的父親是誰,吃了閉門羹也不敢抱怨什麼。
隻這一車的禮物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柳府管家愁眉苦臉地回頭看了會兒,又低頭瞅瞅自己手中的禮單,眼見著小巷的入口處又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一咬牙道,“把這些禮都卸下來留在門口!”
反正禮是送到家門口了,後續這秦朗怎麼處理那可就不關他一個小小管家的事了。
……於是有樣學樣,眾多高門管家將顧南衣和秦朗院門前壘了個水泄不通。
蘇嫵終於抽空離家,高高興興去找顧南衣,卻被堵在巷子半路上,馬車再前進不了了。
她氣呼呼地下車,見到這好似誰家要去下聘禮似的盛景,頓時頭皮一麻,提起裙擺便獨自一人穿過層層疊疊的禮物衝向了院子,用力地拍了兩下門,卻沒人來應。
蘇嫵更慌了,哪裡顧得上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將精致的裙擺一提一裹就躍上了牆頭。
正蹲在牆邊不遠處看樹下螞蟻搬家的顧南衣聽見響動,扭頭見到蘇嫵淩亂的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
蘇嫵小時候皮起來也曾乾過這事兒,不過不如現在熟練,上了牆頭下不去,把太監宮女給急得團團轉。
“阿嫵跳牆倒是很嫻熟。”顧南衣調侃道。
見到顧南衣安然無恙,蘇嫵長出了一口氣,狂跳的心臟這才好不容易歸位了。
她差點以為那些送禮的人是發現了顧南衣的存在。
那顧南衣便不再是個小圈子裡的秘密了,蘇嫵需得戒備的人便越來越多。
“我見到外麵那般模樣,嚇了一跳,以為有不長眼的來招惹你了。”蘇嫵解了裙擺隨手一理,沒太在意自己看起來是不是衣冠整齊,搬了個椅子到顧南衣旁邊扶她坐,蹙眉道,“蹲久了小心腿麻。”
顧南衣道,“眼看著要下雨了,我見小螞蟻都忙著搬家。”
蘇嫵低頭看看地上排成一線忙忙碌碌的黑螞蟻,又轉臉看看一臉認真解釋的顧南衣,默默地捂住了胸口,將裡頭亂撞個不停的小鹿給摁住了。
昭陽長公主向來雍容華貴,一言一行都是汴京中貴女婦人爭相效仿的對象,這天真坦然的模樣蘇嫵卻從來沒見過。
蘇嫵為了掩人耳目,每每來尋顧南衣時身邊都不敢帶人,隻一個啞巴車夫用來趕車。
若不是擔心顧南衣被人發現,她恨不得天天賴著住在這個院子裡不走了,秦朗還能拿棍子趕她出去?
“對了,外頭那些是送來給秦朗的。”顧南衣抬頭又說,“他去丞相府的時候被人見到,想必是消息傳廣了。”
蘇嫵定了定神才恍然道,“難怪。”
她這時冷靜下來回想,才發現送禮的都不是什麼頂頂有權有勢的人家,反倒都是不上不下的那些。
這些人既不是薛振一手扶持,也不是秦北淵的得力助手,多的是站位不怎麼穩、想借著機會同秦北淵搭點關係的投機取巧者。
“秦朗不願收,連門都不給開了。”顧南衣無奈道,“堆在外頭也不像個樣子,阿嫵覺得呢?”
蘇嫵立刻禍水東引道,“這個簡單,一會兒讓人來全運去丞相府裡就好了,反正這些人眼睛裡見到的也不是秦朗,而是秦北淵的兒子。”
這話說得拗口,意思卻沒差。
硬是湊上來給秦朗送禮的,哪有可能是單純因為秦朗呢?
蘇嫵雖然自小失怙,又經曆過磨難,但到底沒同薛振一樣長得有點歪。
顧南衣笑了起來,她道,“你說得也有理,便交給你去辦。”
反正能給秦北淵增添麻煩的,那一定是好事,她都喜聞樂見。
蘇嫵頓時精神飽滿,她摩拳擦掌笑嘻嘻道,“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