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殺了你。”秦朗悶聲道。
“不,”顧南衣柔聲道,“是我生病了,無藥可救,所以才用他的毒湯做了個了結。”
“你怎麼知道世上沒有辦法可以救你?”秦朗倔強地問,“萬一你再等幾年,太醫院就有辦法治你的病呢?萬一你生怪病,本來就是因為薛振他還活著?”
既然宣閣說“薛振和昭陽之間隻能活一人”,薛振便能對昭陽動手,反過來又有什麼不可以?
顧南衣隻得換了個方法問他,“那你是覺得現在這樣不好?”
秦朗立刻凶狠地瞪她,“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從前生病時也很痛。”顧南衣笑著將方才提在手中燈籠塞給秦朗,“可每每都要麵不改色地熬過去,不能叫任何人看出來。可因為陛下年紀還小,便隻能日複一日地捱下去。”
想到上次顧南衣突然吐血又痛得渾身冰涼那日,秦朗抿唇不說話了。
“我還沒同彆人說過這個秘密,不過現在偷偷告訴你,”顧南衣輕輕笑了一聲,見秦朗果然動心地微微偏過耳朵來,便大方地道,“我其實是個很怕痛的人,不喜歡過那樣的日子。”
秦朗把扭開的臉全轉過來了。
他一言不發地盯了顧南衣一會兒,低頭執起她的手,摩挲了那幾道看起來十分陳舊的傷口。
“或許不用解蠱,我殺了薛振就能救你。”年輕人沉聲道。
“先帝死時陛下才兩歲,我和秦北淵好不容易扶住慶朝江山,”顧南衣道,“這會兒陛下還沒皇子,你若殺了他,誰來當皇帝?”
秦朗腦中閃過了秦北淵的臉,立刻自己呸了一聲抹掉。
見秦朗神情平複些許,不再和剛才一樣冷厲,顧南衣才道,“很晚了,去睡吧——記得關上門。”
秦朗手上一個用力把顧南衣的手指緊緊勾住攥緊了。
顧南衣沒能收回手,不解道,“怎麼?”
秦朗沉沉垂眼看她,“不隻薛振受傷,我也有傷。”
顧南衣好笑道,“他嬌生慣養從小連皮都沒破過幾次,你一個風裡雨裡孤身闖的人怎麼跟著叫起痛來。”
“你怕痛,也能忍這麼多年。”秦朗說,“你怎麼知道我怕不怕痛?”
這話說得雖然有道理,但顧南衣仔細回想秦朗從前給自己上藥時那毫不留情的架勢,總覺得他是不怕痛的。
但秦朗都這麼說了,顧南衣總不好翻臉不認人,她捧著秦朗的臉湊近看了一會兒,沒在俊朗的麵孔上見到傷痕,“傷在哪兒呢?”
“手上。”秦朗麵無表情道。
顧南衣一怔,低頭去看兩人交握的手,蹙眉將少年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來,果然在虎口旁手背上看見一道皮開肉綻。
確實看著都痛。
顧南衣抬眼狐疑地觀察秦朗的表情。
秦朗冷酷道,“我痛。”
顧南衣隻能道,“我去屋裡拿藥。”
她說完,沒見秦朗有放手的意思,頓了頓再問他,“你跟我一起進去?”
秦朗這才點頭率先邁開了步子。
顧南衣手頭寬裕,四合院挺寬敞,秦朗和她平時每人各睡一個屋子,井水不犯河水。
秦朗還是第一次進顧南衣屋內。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追隨著顧南衣去櫃中翻找外傷藥,又緊跟著她回來,一瞬不瞬。
顧南衣上藥到底不是專業的,擦去鮮血抹了一下,覺得還挺像樣便把秦朗的手放下了,道,“還有什麼彆的傷?一並上藥了。”
秦朗其實腰側肋下還有一道傷口,但他沒法開口告訴顧南衣,也沒法直接在她麵前把衣服脫下來,隻得沉默地搖了頭。
“這下可以睡了?”顧南衣道。
“你對薛振——”秦朗說了四個字就停了下來,頓了頓改口道,“將他也一同忘記了?”
“我是看著他出生的。”顧南衣道,“他落地那日,先帝讓我親手抱了他。”
“……你記得。”
顧南衣搖頭,她淡淡道,“我記得先帝駕崩前同我提過此事,但再細想那場景,卻回想不起來。”
自從那日秦朗偶然點醒她後,顧南衣自己也留意過腦中的記憶。
她的記憶是一點一滴流逝的,說慢不慢,隻是一日日之間不太能察覺得到。
好似光陰總要猛一回頭才察覺已經走出了這麼遠。
“所以你剛才能斥責薛振。”秦朗道,“隨著你一點一滴忘記他,他在你心目中也變得越來越不重要。”
顧南衣將金瘡藥放到一旁,托腮想了一會兒,漫不經心道,“當是如此。”
秦朗油然而生一股危機感。
但想到他眼下是最安全的,秦朗還是發自肺腑地道,“忘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