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寧由一隊士兵護送著從宣閣墓中出來的時候, 其實滿心隻想直接去見顧南衣。
但秦北淵的心腹仿佛早就意識到了紀長寧的想法,帶人牢牢地將他看管住,一路跟押送犯人似的往丞相府送去——連帶著紀長寧終於從宣閣墓室中找到的東西一起。
紀長寧就差被五花大綁了, 他緊緊抱著懷裡的長條形盒子, 暴跳如雷地喊道,“我又不是不告訴他秦北淵!我隻是想先見見顧姑娘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心腹麵不改色, “既然如此,前後掉個個兒也無不可。再說,你這幅樣子, 恐怕不適合去見顧姑娘吧。”
“我這幅樣子怎……!”紀長寧倏地啞炮,他摸了摸自己滿下巴的絡腮胡,驚覺自己在墓裡的這些日子幾乎沒好好打理過自己, 現下恐怕又邋遢得跟個流浪漢似的了。
確實不適合出現在那個人麵前。
紀長寧哼了一聲,把盒子往自己懷中又警惕地護了一點, “我收拾好了再去, 能耗上多久?”
心腹的聲音裡風雨欲來,“可能會耗很久。”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說, “你知道這盒子裡的東西多珍貴吧?很多人想要,也會有人想毀掉。”
手無縛雞之力的紀長寧嚴肅起來,“誰?”
心腹沒有回答紀長寧的話, 他帶著嚴陣以待的一群侍衛將紀長寧圍在了當中, “先回丞相府, 才是最安全的。”
紀長寧咬緊牙, 仿佛察覺到有人陰冷的目光已經在暗中盯住了自己。
他自己死活倒是都無所謂,但長公主必須救回來。
這是宣閣交托的任務,也是紀長寧自己心甘情願接下來的。
“好,”紀長寧決絕地說,“先去丞相府。”
——眼下,秦北淵反倒成了最能倚仗的助力了。
*
秦北淵早就得到快馬傳回的情報,他將無關人等遣散,獨自在書房中等待了許久,才等到紀長寧一行人帶傷回到丞相府中。
心腹啞著嗓子道,“折了一半。”
儘管早知道薛振定會在這時候動手,也提前做好了準備,但心腹仍沒想到薛振竟會下那樣的狠手。
那陣仗簡直說是剿匪都不為過了。
紀長寧整個人頗顯得有些灰頭土臉,正雙目凶狠地懷抱著盒子,仿佛裡頭裝著比他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秦北淵頷首讓心腹離開休息,才轉向紀長寧,“先喝口水?”
紀長寧惡狠狠地瞪了秦北淵一眼,“你倒是不急。”
“你已經找到了該找的東西,不差一口水的功夫。”秦北淵雖然這麼說著,卻並沒有真給紀長寧倒水的動作,而是將目光落在了紀長寧懷中的盒子上。
木盒顏色暗沉,看起來有些老舊。
宣閣為昭陽留下的一線生機,就放在這個盒子裡。
紀長寧沒心情喝水,他呸了一聲將盒子放到桌上,卻並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來,往秦北淵臉上扔去,“先看信。”
——但到底文人出身,準頭不靠譜,信還沒砸到秦北淵臉上就輕飄飄地落了地。
秦北淵沒對紀長寧的舉動做出什麼表示,好似一點也不覺得冒犯一般地低頭將信拆開了。
輕飄飄的信裡頭果真隻有一張紙,上頭更是隻有寥寥幾字。
“一年蠱一醒,一命換一命。”秦北淵念了一遍,聲音很冷靜。
前半句相當容易看懂,秦北淵隻要粗略一思索就能猜得到這每年蠱蟲醒來的日子隻有兩個可能。
不是昭陽忌日的三月初四,就是昭陽生辰的七月初九。
若說昭陽因蠱蟲的原因沒有死去,那三月初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命換一命,說的不知道是誰?”紀長寧冷笑著問,眼睛卻定定地盯著秦北淵。
秦北淵看了信紙一會兒,將其放下卷起了衣袖,他淡然地說,“宣閣將另一半的蠱種在了我身上。”
紀長寧立刻衝上前去,跟看殺父仇人似的低頭看那顆顯眼的朱砂痣,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宣閣這個老糊塗,居然選了你!我離開時,還以為他會選他自己。”
“但宣閣死了。”秦北淵道,“他若死了,便不能當解藥。”
紀長寧冷冷一哂,“你忘了那句話?‘敢問殿下,何年我死?’——宣閣明明該今年才死,為何早死那麼多年?”
秦北淵垂下眼去片刻,仿佛思考了什麼,但又沒有回答紀長寧的問題,而是道,“一命換一命,或許指的是我的命。”
“不敢?”紀長寧立刻眯起了眼睛。
“……”秦北淵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是不能死,隻需我死的價值比生更大。”
紀長寧暴躁道,“你到底——”
“若昭陽真能活過來,便值得。”
紀長寧收聲,說不上相信還是懷疑地盯著秦北淵看了幾息。
“但在那之前我有許多安排要做。”秦北淵恍若不覺,“半年的時間,夠了——眼下的問題是,該怎麼做?”
紀長寧回頭兩步,啪地把盒子打開了。
盒中橫放著一支樣式怪異的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