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林細聲細氣地應下,又偷偷瞧了薛振臉色,方才的驚嚇難以忘懷,因著到底還是沒再多講廢話。
等時間到了晚些時候,福林等宮外回報說沈其昌在顧南衣院中坐了片刻已經離開後,才輕聲請了薛振更衣出宮去。
薛振忙活了一上午,午飯也沒對付就出了宮。
一上馬車,他吩咐完福林到了長安巷再來喚,便在車中睡了過去。
福林隻得讓馬車慢了再慢,生怕將小睡的天子在顛簸中驚醒。
這樣一來,到顧南衣院子時便用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
福林探頭眺望了一眼,沒見到門外有人,也沒聽見裡頭有說話聲,頓時安心不少:看來是沒撞上其他人。
他輕手輕腳地喚醒了薛振,得了含糊的一聲回應後,便立刻一溜小跑去敲門,小聲喚道,“小人福林,顧姑娘和秦小公子可在家中?”
說完,福林附耳在門上仔細地聽了會兒裡頭的動靜,頓時眉毛一揚。
——院內傳來了腳步聲。
福林清了清喉嚨,準備好賠上笑臉說頓好話——總之得讓陛下這一天過得順暢了才行,否則總這麼陰沉不定的,整個皇宮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福林在宮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還是有的,滿肚子讓人無法拒絕的馬屁之詞都已經寫了半本書。
可一個字也沒用上。
因為從裡頭打開門的不是顧南衣,更不是秦朗,而是一張對福林來說並不陌生的麵孔。
“福總管?”開門的人皺了一下眉毛,狐疑道,“你怎麼在這裡?”
福林靈活的頭腦頓時僵了一下。
“福總管替陛下辦事,出宮奉的是陛下的令?”這人又看了一眼福林身後的馬車,深深皺眉,“陛下讓你來這裡乾什麼?”
福林腦中迅速編織出了個完美的謊言來。
但這謊言需要對方配合著不被院子裡頭的人發現才行。
於是福林飛快地彎腰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朝對方招了招手,“張大人,借一步說話。”
張武半信半疑地盯著福林看了一眼,跨出門時十分謹慎地合上了門。
福林發揮自己全部聰明機智,瞬間將第二個謊言糊在了第一個謊言上,“張大人既然來了長安巷,定然也是為了看這顧姑娘的。各位都知道了,陛下自然也知道……咳,陛下不便出宮,便派我來親眼看看,若這位顧姑娘有什麼短缺的,也方便從旁關照著點不是。”
張武長長地嗯了一聲,說不出是信還是不信。
雖說都是給昭陽賣命的,可也不是人人都看薛振順眼。
有人覺得“既然長公主扶持薛振當皇帝,那我也跟著這麼辦吧”,自然也有人覺得“格老子的能當皇帝的多了去了憑什麼長公主要為這小屁孩勞心勞力”。
張武早年就是後一種人。
昭陽死得突兀,雖說太醫院拿命擔保是重病不治,可總有人接受不了這結果。
前一天昭陽還在好端端地同他們說話,從沒傳出過生病的消息,怎麼後一日就從宮中傳出了一睡不醒的噩耗?
張武的視線在福林毫無破綻的臉上打了個轉,又看向了那輛悄無聲息的馬車,似不經意地道,“那馬車裡的是?”
“自然是陛下想賞給顧姑娘的東西。”福林笑嗬嗬道,“聽說此處拜訪者眾多,主人家煩不勝煩,不知道張大人怎的敲開了門?說出來讓我也學一學?”
張武揚了揚眉,他道,“這也很簡單。首先在門前需得謙遜,自報家門,好聲好氣地說明自己的來意,若是對方不願開門也不可因此惱怒大動乾戈,而要規規矩矩地道歉離去,不要給主人家添麻煩。”
福林怎麼聽怎麼覺得張武話裡有話,賠笑了兩聲,“受張大人指教了。既然這麼巧,張大人正好在此處,不如我便先離開,稍後再回來叨擾主人家?”
“不用那麼麻煩!”張武豪爽地道,“正好我已經邁過了這門檻,便順便問問顧姑娘和秦小公子願不願意受福總管的禮了。”
福林連忙攔住張武腳步,小聲道,“陛下說了,低調行事,不想讓身份被察覺。”
張武恍然,“這個簡單,我不喊你福總管便成了!”他說著,一挽袖子便直接往馬車而去,“福總管怎麼就帶了這麼幾個人,我來幫你搬東西吧。”
福林哪裡攔得住彪悍的張武,趕緊使眼色讓圍著馬車的幾個禦林軍上前阻攔,心中砰砰跳個不停,直覺地知道接下來恐怕是要大事不妙了。
果然,張武嘿嘿冷笑一聲,以一種和身形毫不相配的速度竄過了禦林軍身旁到了馬車前頭。
離得最近的禦林軍心中一驚轉身去拉張武,正中後者下懷。
張武半真半假地腳下一滑摔了下去,往前探的手好死不死地抓住了車廂前頭的簾子。
嗤啦一聲,簾子被這個渾身肌肉的硬漢給拽了下來。
張武團身在地上卸了力便抬起頭來朝車廂裡看,直接便撞上了薛振冰冷的臉,頓時裝模作樣地大驚跪下,“臣張武見過陛下!”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跟太監們在殿門口通傳似的,方圓半裡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隻要顧南衣在院子裡,隻要她不是聾了,這句話必定聽進了耳朵裡去。
想到這之後會發生的事情,福林眼前頓時一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時間若回到兩個時辰以前,福林覺得自己一定會死活勸阻陛下今日出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