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不會計較的吧”,上次是“讓你的人停手”,上上次是“他不會做這樣的事”,從來都是不問緣由的回護,簡單明了得叫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明明從前能被皇姐護短的都是他薛振。
薛振酸溜溜地想著,從鼻子裡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嗯”。
——但這隻是看在顧南衣太像皇姐的份上給她一次麵子。
就一次。
得了薛振的承諾,顧南衣便沒再多給他好臉色,淡淡掃了一眼福林,將後者嚇得渾身過了個激靈。
薛振也將視線沉甸甸地落在了福林的身上。
好不容易爬上太監總管這個位置的福林又重新回想起了給長公主看門辦差的日子。
他反應飛快地低頭道,“顧姑娘,小的名叫福林,是在陛下身邊伺候的。”
說完這半句,福林謹慎地抬眼偷瞧了顧南衣的表情。
然後他不知怎麼的就突然福至心靈、摸索到了顧南衣眉梢眼角細微的情緒,脫口建議道,“天色也不早了,陛下既然要回宮,我……咱家就出去準備好馬車。”
福林為自己的聰明機智感歎起來,他說完後,焦急難耐地在原地等待了兩三息的功夫,沒聽見人反對,頓時喜上眉梢,匆匆退了出去招呼馬車掉頭。
薛振抿了嘴唇,上頭仍然能看得見剛才咬得重了留下的齒印,“朕改日再來。”
顧南衣蹙起了眉。
眼看顧南衣很快要無情地再重複一遍“不要再來”,薛振的反應也很快,他一個轉身就走了,沒給顧南衣說話的機會。
——反正他是皇帝,不告而彆對他來說再正常不過了。他要離開,不必和任何人打招呼。
快步出院門上了馬車,薛振還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平平無奇的校園,才命令回宮。
在車中坐了一會兒,薛振猛地閉眼敲了一記自己的腦袋。
氣勢洶洶地去,又夾著尾巴回來,真把她當皇姐了不成!
門外馬車軲轆聲逐漸遠去,剛才被嚇出一身冷汗的張武憨厚地撓撓後腦勺笑了起來,有意無意地道,“剛才顧姑娘可真有幾分長公主的架勢,我這個上過戰場的人都給鎮住了。若不是你看著太年輕,我真會把你和長公主認錯都說不定!”
“我裝模作樣罷了。”顧南衣彎下腰去將落地的匕首撿了起來,重新站直時看見秦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扭回臉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顧南衣既覺得有趣,又有點好笑。
她輕輕翻轉了兩下手腕,寒光毫無規律地四射幾下,險些閃了她的眼睛。
“張大人,我家差不多該是做飯的時候了。”顧南衣道。
張武愣了愣,了然哈哈笑了兩聲,“那我是該走了!呃,顧姑娘,且問一句,我同陛下不一樣,以後還是能常來打擾吧?”
他問話時一臉正直地無視了秦朗投來不善的視線,心裡嘀咕這小鬼怎麼跟野狼護家兔似的那麼凶殘,彆人多看兩眼都不成。
“來見過一次便好了,”顧南衣卻回絕了,“諸位不過也隻是想見一見我,並非想將我同昭陽長公主混淆起來,不是嗎?”
“是啊!所以我這不是來看顧姑娘,而不是長公主的嘛!”張武振振有詞。
顧南衣卻仿佛看穿了他心思似的轉過了臉來,輕輕一笑,“這我可要說了,我不喜家中常人來人往的。”
從前不喜歡,現在也不喜歡。
張武無奈地又撓了兩下後腦勺,這下隻能直爽地道,“顧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張大人是個明白人便最好不過了。”顧南衣柔和地道。
張武:“……”這反過來大概就是在罵剛剛離開的薛振了。
張武頓時警覺起來:他可萬萬不能淪落到皇帝陛下如今那般沒有尊嚴的境地!
“顧姑娘,告辭了。”張武嚴肅地道,“若無瑣事,絕不貿然來打擾二位,還請保管放心。”
張武說走就走,一點拖泥帶水也沒有,剛才還有點擁擠的院子裡頓時隻剩下了顧南衣和秦朗兩個人。
而顧南衣手裡還握著險些取了當朝天子性命的那把匕首,輕巧地抬頭對秦朗笑了一下,“快到午飯的時辰了。”
秦朗:“……”這在他和顧南衣之間,通常是個雙方默契的和好信號。
他沒說話,伸手去取顧南衣手中的匕首,任勞任怨準備去灶房勞作時,顧南衣卻將匕首往後收了一下。
秦朗:“……?”他頓時敏銳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來。
果不其然,顧南衣輕輕晃著匕首道,“今天我想下個廚,你說我能不能用這好好切個菜?”
秦朗懂了。
這是秋後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