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 秦北淵本來能萬事算無遺漏的腦子也一片混亂, 隻匆匆命人牽了馬來便直接往汴京而去, 也不管什麼祭天不祭天了, 沒什麼能比他心裡所做那個猜想更重要的事情。
一件也沒有。
心腹是唯一一個陪著秦北淵的人,他一句話也沒來得及問秦北淵, 隻找了兩匹快馬來, 便也隻能獨自跟著秦北淵往回趕。
一路風聲呼嘯, 心腹在趕路的中途忐忑不安地看了好幾次秦北淵的臉色, 最後一個字的廢話也沒敢多說, 隻往死裡驅使兩匹千裡馬用最快的速度一路馳騁回了汴京城。
等待皇帝回城的百姓們這時候也紛紛在忙著用午飯、走街串巷,兩匹快馬一路沿街狂奔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和慌亂。
心腹知道這不是秦北淵能做出來的事情,可秦北淵的狀況眼看著不對勁, 他便也不敢多說什麼, 隻咬牙緊緊跟住秦北淵往長安巷的方向而去,希望這一遭發生的不是什麼大事。
秦北淵到了長安巷外才翻身下馬, 他幾乎是跑著衝向了顧南衣的院子,卻看見門是開著的,內裡一片混戰。
一方是秦朗杜雲錚蘇嫵樓蒼打頭,另一方則是一群使著古怪武器的黑衣人。
秦北淵的視線立刻掃向秦朗背後,顧南衣果然正立在那處最安全的位置, 被眾人保護得很好。
秦北淵幾近貪婪地凝視那張年輕的麵孔,得到了對方不冷不熱、漫不經心掃過來的一瞬視線, 呼吸頓時一窒。
——他竟然會愚蠢到一直沒發現, 那從來就是昭陽的眼神, 她幾乎不屑於對自己做過多的掩飾。
她向來是個如此傲慢的人,秦北淵向來都知道。
心腹追上前來見到這陣混戰,一皺眉便抽出武器,“相爺小心。”
“你也去。”秦北淵吩咐道。
心腹猶豫地應了是,上前援手,特意到了秦朗身邊,存了個保護的念頭,誰知道險些被秦朗敵我不分、大開大合的動作給捅了一刀,隻得趕緊拉開距離。
院子周圍早就安排了不少暗衛——哪一方的都有——即便來的刺客數目眾多,也還是逐漸落了下風。
眼看著半數同伴都已經倒下,刺客中為首的一人突然發出一聲奇怪的嚎叫聲,像是狼叫又像是鳥類的淒鳴。
他的同伴立刻朝他靠近收攏過去,一群人毫不猶豫地便掉頭從院牆上紛紛離開。
即便做了簡單的掩飾偽裝,可南疆人的攻擊手段還是太過容易辨認了。
秦北淵做出這個判斷,但他此刻無暇多想,情況一轉危為安,他便立刻進入院中,不顧兜帽掉落,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顧南衣麵前去捉她的手。
秦朗的動作比秦北淵更快,匕首一橫便擋住了他,皺眉道:“乾什麼?”
秦北淵不得不停住腳步,他越過秦朗去看一臉淡然、絲毫看不出剛目睹一場廝殺的顧南衣,“讓我看看你的手。”
“憑什麼給你看?”蘇嫵消耗巨大,原本正靠著杜雲錚在一邊喘息,聽見秦北淵的話後卻是當仁不讓第一個開口諷刺的,“今日不是祭天?丞相竟然可以半路離開,就為了能摸一摸彆人的手?”
秦朗卻眉梢微動,似乎已經由秦北淵這句話聯想到了什麼。
“顧南衣,我也可以在所有人麵前開口。”秦北淵沉沉地說,“隻要你不介意他們聽見。”
秦北淵這時候念出“顧南衣”三個字時簡直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令紀長寧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顧南衣的視線在秦北淵臉上轉了一圈便猜到發生了什麼——雖然不知如何,但顯然秦北淵知道了秦朗是騙他的。
“我去拿傷藥。”顧南衣說完便轉身道,“阿嫵,杜公子,樓公子,李六公子,紀先生,看來秦相有急事要說,你們今日先回去可好?”
彆說蘇嫵不願意,就連這院子裡最沒地位的李承景看著也知道氣氛不對,哪裡肯就這麼貿然離開?
“你們不聽比較好,”顧南衣笑道,“改日我再同你們一一道謝。”
她說完沒理會蘇嫵忿忿的眼神,回去房中取了傷藥來一一交予方才戰鬥中的幾人,又特地輕聲細語地叮囑了蘇嫵要小心養傷不可留疤,才將他們一股腦地送出了門。
心腹半路接下了顧南衣的活兒,又吩咐受傷較輕的暗衛將院子裡橫七豎八的人飛快地拖了出去搬走。
這過程中院內竟沒有一個人說過一句話。
秦北淵就站在原地盯著顧南衣看;而顧南衣拿了傷藥替默不作聲的秦朗上藥,一眼也沒有多看秦北淵。
心腹打從心底裡歎了口氣,最後一個出院門,還將院門從外麵關上了。
顧南衣專心致誌地將秦朗身上幾處外傷大致處理好了上藥,確認不必再包紮,才將瓶子放下,偏頭不緊不慢地看向秦北淵,“秦相有什麼話便說吧。”
“你右手五指內側都有傷痕,是遇刺時握住匕首留下的。”秦北淵說得很慢,但卻很篤定,是思考過後的結果。
顧南衣懶懶笑了一下,“你沒看過,怎麼知道呢?”
“今日祭天,我去了皇陵,”秦北淵沉聲說,“你的棺中是空的。”
秦朗倏地轉頭看向了身旁的顧南衣。
在摸過顧南衣手上傷疤那時他就在思考時間上的錯位,某個念頭也從他腦中一閃而過,可當秦北淵真的說出這句話時,秦朗也好似整個人從頭頂到尾椎過了一道雷電。
顧南衣不是“複生”,她是“未死”。
這對秦朗來說差彆實在不太大。
但對於從前並不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來說,有著雲泥之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