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茬之後, 秦朗才知道自己確實是還有一樁執念的——顧南衣掌心裡幾道縱橫的舊傷, 光是看著都叫人觸目驚心,秦朗更是恨不得它們能長在自己身上。
秦朗的疤痕自然比顧南衣隻多不少, 但這不妨礙他偏心顧南衣。
昭陽聞言將掌心向他攤開, “會發生什麼事?”
秦朗擰了眉,“你一次遇刺, 危急之時徒手抓住了刺向你的凶器, 留了許多傷,沒消掉。……我雖不知道那具體是哪一年的事情, 但既然我來了, 應該就是最近。”
昭陽收回了手去,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看模樣並不上心。
秦朗摩挲兩下身側掛著的腰刀,心裡升起一絲殺意來。
他倒是記得這次遇刺和秦北淵脫不了乾係,不如從秦北淵身上下手算了。
……
而說到秦北淵,秦朗第二日隨顧南衣上朝, 便直接見到了這時候年輕、且尚未白頭的秦北淵。
雖然秦朗麵無表情地杵在高台上、顧南衣身後當了個木樁,但那張和秦北淵太過相似的臉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暗中注視。
就連秦北淵本人, 也看了秦朗足足兩次才將他視若無睹。
秦朗卻很忙,他要將站在這金鑾殿中的每一個人打量過去, 尋找哪怕些微的心虛表現。
後來的李承淮提過那麼一嘴, 此事與秦北淵有關, 但又可以說是無關。
那麼至少說明參與此事的不僅僅是秦北淵一個人, 他有同夥;昨夜昭陽也說了, 就連她也不確定最後出手的人會是誰。
一時間秦朗簡直覺得站在殿中的這群朝廷命官全部都很可疑。
小皇帝還不能親政,隻懵懵懂懂地穿著一身龍袍坐在上頭聽著,主事的人還是昭陽,隻是她會時不時地轉頭同小皇帝指點幾句。
秦朗轉頭掃見小皇帝點頭是點頭了,神情還是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心裡升起一個念頭:真的還是裝的?
立在階下的太監震驚地看著秦朗自如地扶刀左看右看,甚至還光明正大地轉頭去看小皇帝,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逮著機會便拚命地給秦朗遞眼神。
——上朝呢!你小子懂不懂規矩!
秦朗無意中瞟到對方抹脖子瞪眼睛,視若無睹地將目光轉了開去。
不靠當禦前侍衛養家糊口,他才懶得循規蹈矩。
再說了,昭陽都沒說什麼。
太監簡直要翻白眼了,正急得要出汗時,突然有人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秦朗的視線落到了那人身上,他同自己見過的所有人對比了一番,發現是張生麵孔。
“林禦史說吧。”小皇帝脆聲道。
林禦史躬身道,“臣今日要彈劾嚴侍郎。”
他這一句簡短的話簡直就像是什麼信號似的,立刻又有好幾個人出列應合。
“臣也是。”
“臣也是。”
這就顯然是事先商量好的了。
秦朗掃了他們一眼,便低頭去看昭陽的神情——自然沒什麼好看,還是冷若冰霜的一張臉,威嚴得叫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琢磨著大概是這時候她年紀小又剛坐上這個位置,少不得板起臉來用氣勢壓人。
等再過些年,她就不用再刻意如此,輕飄飄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噤若寒蟬了。
不過還是後來的顧南衣更可愛,會促狹開玩笑,還會同他撒嬌討饒。
秦朗在早朝的金鑾殿上光明正大地走了一會兒神,才重新注意出列的幾人。
由林禦史打頭,這幾人將那位嚴侍郎的罪狀一二三四數了個清楚,殿中其餘人維持了一片鴉雀無聲。
秦朗隻聽過後來薛振宮裡有個嚴貴妃,是八世家中的一員,但因為嚴貴妃連著就嚴家很快被薛振打壓下去,他沒有太多關注,這會兒想在腦中再搜尋些關於嚴家的信息反而有點困難。
但秦朗沒有想太久,當林禦史幾人說完罪狀開始聲討的時候,便有人坐不住地出列喝道,“血口噴人,欺人太甚!”
小皇帝被這一聲暴喝嚇了一跳,整個人在龍椅上一個激靈,一時愣住了。
昭陽於是開口道,“林禦史還未奏完,嚴侍郎稍安勿躁。”
嚴侍郎氣得滿臉通紅,他扶了扶頭頂的官帽,伸手指著林禦史罵道,“都是平白編造出來汙蔑我的話,陛下和長公主何必再聽他們胡說八道!”
他說得激動,手舞足蹈、唾沫飛濺,甚至不自覺地朝著小皇帝和昭陽所在的高台走了過去,宏亮的聲音充斥了整個金鑾殿內裡,似乎都帶了回聲。
秦朗麵無表情地盯著嚴侍郎的步伐,數了一步兩步三步,在嚴侍郎的腳尖剛剛挨到最底下一道台階邊上的那塊地磚時,手腕輕動一道袖箭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