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垂著腦袋開始從第一道題做起。
時間過半,時澄月越做越精神,以往這個時候她已經蒙好了選擇填空題準備睡覺,今時卻是截然相反,此刻草稿紙上全是草稿和驗算公式。
她想,平時光練習數學題還不夠,還得讓林一硯把控一下她的時間,她現在做題實在做的好慢哦。
“咳——”
後頭響起一陣輕輕的咳嗽聲,緊跟著一張揉成小石子樣的紙條砸到她的課桌前。
時澄月回頭,是劉家凱,他擠眉弄眼地做著表情。
煩死了煩死了,說了不傳啊。
時澄月把頭轉回來,本來不想搭理,可是光禿禿的桌上頂著一團小紙條也很明顯。在她手指捏起紙條的瞬間——
“第二組第三排那個女生。”
“手裡拿的什麼?”
所有人都往這個方向看,洪萬琳臉色慘白。
時澄月手一僵,條件反射地鬆開手,紙條落到了地上。
符江開大步走向她,撿起地上的紙條打開,折得皺巴巴的便利貼上寫著選擇與填空的答案。
他鋒利的眼風霎時掃向時澄月。
·
教務處門口站著三四個學生,時澄月知道,這應該是數學考試時作弊被抓到的學生。
時澄月不是第一次因為考試作弊而在教務處罰站,可是這次卻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時澄月,怎麼又是你。”黃忠實吹了吹茶,白色的熱氣晃晃悠悠地往上拋。
時澄月也想問,才不過幾天,為什麼自己又來了教務處。
黃忠實又看向站在她身邊的劉家凱:“我就奇怪了,你怎麼什麼班的人都認識?”
·
輪上期末考試的這兩天時間裡,全校停止晚自習,放學時間提早到四點。
時澄月從教務處出來的時候,天邊晚霞燒得正盛,整個學校籠罩在一片橙紅的霞光中,剛拖過地的走廊地板如一麵澄澈的鏡子,樹葉晃動的影子像漂浮在澄澈海麵上的動圖。
四班的教室前後門都鎖了,鑰匙應該是在值日生手裡。
時澄月推了兩下沒推動,近乎泄憤地踢了一腳,最後走到前門窗口處。窗戶沒鎖,下麵夾著張紙條,看字跡應該是鄭冉冉給她留的:兔子,前後門都關了,我把這扇窗戶給你留著,你可以從這裡跳進去,出來的時候記得關一下窗。
時澄月推開窗戶,撐著窗沿跳進去。椅子都倒扣在桌子上,值日生大概是剛拖過地,地上濕滑,時澄月翻窗的時候本就心不在焉,一落地就直接滑了一跤,整個人跪在地上。
她慶幸地想,還好教室裡沒人,不然又可以被調侃五分鐘了。
時澄月收拾好書包,又從窗戶上翻出來。
膝蓋上大概是擦破了皮,摩擦著粗糙的校褲布料有些疼,她把右腿的褲子卷到膝蓋處,冷風一吹,更疼了,又隻能悻悻放下。這個點,學校裡沒什麼人了,連貓貓們都不知道跑哪裡去玩了。
時澄月抽抽鼻子,覺得此情此景下的自己還真挺可憐的。她一瘸一拐地往校門口走,想想覺得這些人沒勁,覺得學校也沒勁兒,最後又覺得傻乎乎的自己才是最沒勁兒的。
低頭沿著地上歪歪扭扭的線走著,後衣領被人輕輕一扯。
“時澄月。”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時澄月神經瞬間繃緊。
她扭頭,林一硯就站在她身後,他靠著牆,手指搭著她的後衣領,屈起的指骨蹭過脖頸,書包被隨意地放置在腳邊,顯然是在這裡等她許久的模樣。
在學校裡,作弊這種事傳的很快。每逢期中期末考,都無需往教務處門口走,隻要在自己班的教室外走廊上探頭一瞧,瞧見這特殊時刻站著的學生,就可以斷定這些人必定是作弊了。
每個考場總有那麼幾個作弊的人,可是作弊是一回事,作弊被抓出來又是一回事。
時澄月罰站的時候沒事可做,心思飄渺亂飛,到最後,她就在想,要是林一硯瞧見她這幅狼狽的模樣該怎麼辦。想想前一天晚上,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絕不會作弊,結果第二天就因著作弊的由頭被抓到教務處門口。
怎麼想怎麼好笑。
她沒想在林一硯麵前保持什麼完美的形象,她隻是想告訴林一硯,自己沒作弊。
“你要是相信我的話,我就跟你解釋——”他要是不相信,時澄月也懶得白費功夫了。
“腿怎麼了?”
兩道聲音前後跟著響起。
時澄月嘴巴張成圓形:“啊?”
林一硯皺眉:“腿怎麼了?”
時澄月低頭,小腿小幅度地晃了一下:“不小心摔到了。”
林一硯拿起地上的書包甩在肩上,不由分說地拽著時澄月的手腕往外走。兩人走到學校外的公交車站。
這個點,公交車站孤零零地佇立在這條道路上,冬風一吹,本就岌岌可危的敗葉悠悠晃晃打著旋兒往下飄。
時澄月坐在長椅上,胸前抱著書包。
“褲子撩起來。”他神色平靜,居高臨下地看著時澄月。
校服外套被他掛在了書包帶上,內搭是一件黑色的圓領衛衣,等天再黑些,他大概就能完美地融入夜色中了。
“啊?”時澄月還沒回神。
林一硯沒再重複,蹲下身,單膝跪著地,細長的手指拽著她的校褲兩端,手背上攀附著的淡青色脈絡隨著那個動作若隱若現。他小心翼翼地把褲腳往上卷至膝蓋處。
時澄月的小腿白皙,所以顯得膝蓋處那道淺紅色的傷口嚴重,範圍不大,摻著明顯的紅血絲。
“其實我以前經常摔的......”時澄月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彆扭,小腿往裡縮了一下,腳也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內八著。
反正她就是不想讓林一硯看到。
林一硯眼皮一撩,望向她,炙熱的手掌心裹住她的小腿肚,五指指腹很輕地摩挲著,緊跟著一陣酥麻的癢意從小腿神經往上蔓延,燙得讓她心頭顫栗。
時澄月的呼吸不自覺一沉,胸口起伏的頻率卻矛盾地變高。像楚楚可憐的小小獵物感受到草木的顛動,不可名狀的危機感四伏而起。
林一硯反手從書包側麵的口袋裡拿出一片藥膏,僅剩的一隻手無法順利撕開,手指捏著藥膏包裝一端,放在唇邊,頭一歪,順著包裝的齒狀部分咬開。
“不至於貼藥膏吧。”時澄月聲音遞降,絮絮聒聒,“我皮膚比較薄,就很容易留印。這個傷口吧,也就看著嚇人,其實沒什麼的。我以前打排球的時候也經常摔倒,我媽剛開始也跟你一樣嚇得一驚一乍的,後來她也習慣了……”
“你稍微停一停,好嗎。”嗡嗡話語像一段段咒語在林一硯耳畔回旋,他終於是忍無可忍地打斷。
心臟像被突然掐住,供血失敗。直到那片冰涼的藥膏貼在膝蓋處,時澄月那失聯已久的語言係統才慢慢回籠。
“你抖什麼?”林一硯問。
“癢......”她聲音極低,那無意識溢出的一個字卻還是被林一硯攥住。
“哪裡?”
“就……你抓著的地方......”
林一硯垂著頭,鬆開手,白皙的小腿肚上瞬間出現五指的印記,又很快消散。林一硯終於意識到他有些太用力了,所以他更加仔細地把她的褲腳鬆開,下拉到腳踝處。
奇怪的沉默在空氣裡彌散。
剛剛是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現在的他半跪在她麵前,手掌掌心還虛虛覆壓在膝蓋處。就好像,隻要說錯一句話,他會狠狠地按在傷口處以示他對自己不聽話的懲罰。
“時澄月,什麼時候能聽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