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腳步聲頻率加快,時澄月似乎都能想到坨寶吐著熱氣邁著急促的小步伐噠噠噠跑上來的亂七八糟的模樣。
果不其然,坨寶跑起來沒個刹車,一個側身直直撞上時澄月的腿。
它嬌氣地唔咽一聲,粉撲撲的鼻子抽動,水汪汪的葡萄眼像控訴一般看著她。
時澄月心都要化了,她蹲下來,摸摸它的腦袋和耳朵。
它的耳朵粉粉的,毛茸茸,摸起來手感一級棒。
過了會兒,林一硯拿著一瓶熱牛奶上來,他看見時澄月半蹲在坨寶身邊,坨寶直往她臉上和發間門拱。
沒由來得不爽。
“喝牛奶。”林一硯說。
時澄月沒聽見,她正麵對著坨寶,白而軟的手捂住它的眼睛,語氣刻意乖糯:“嗚,坨寶在哪裡?”
過了兩秒,手又打開:“哇!找到坨寶啦!”
林一硯重複:“……喝牛奶。”
看得出來坨寶好喜歡玩這種遊戲,它氣息吐得更重,山竹似的爪子搭在時澄月肩膀上,整個身子都要徹底撲進時澄月懷裡。
林一硯揉揉眼睛,聲調平鋪直敘,像個毫無感情的冷血殺手:“土狗,過來。”
坨寶一愣,歪著腦袋費解地看他。
它叫坨寶哎,全世界最可愛的耶耶,才不是什麼土狗呢!
林一硯自動忽略它的控訴眼神,把牛奶遞給時澄月。
溫熱從玻璃器皿源源不斷傳到時澄月的掌心。她捂著牛奶,喝了一小口:“謝謝。”
謝謝?就謝謝這兩個字嗎?她怎麼不加那些“嗚”啊“哇”啊的擬聲詞了?
憑什麼對他說話就這麼正常?
“我把試卷放你桌上了。”時澄月繼續說。
林一硯在桌前坐下,下意識拿起筆在手裡轉著,目光由上至下掃過:“好。”
“那你明天會去學校嗎?”
林一硯抓抓頭發:“應該不會去,頭還有點疼。”
“怎麼會突然感冒啊?你昨晚……”她停頓了一下,“打完球之後去哪裡了?”
林一硯的筆帽蓋上又打開,扭頭看著時澄月:“有人找我,耽誤了一會兒。”
有人。
那麼是哪個人呢?
時澄月在心裡默念了一下這兩個字。她想起下午偶然偷聽到的對話,佯裝自然地問:“你昨天幾點回家的?”
林一硯想了想:“忘了,八點不到出的校門吧。”
還真是所謂的八點檔。
心底的好奇快要將她的腦子塞爆炸了。昨天晚上八點發生什麼事了,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知道啊。可他的臉色太平常了,波瀾不驚毫無異動。
想想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那就作罷。
時澄月抿了口牛奶,聳聳肩,故作不在意的樣子:“哦,我就隨便問問。”
空間門裡有一瞬陷入寂靜。
時澄月突然沒了什麼繼續待著的興致。她起身,拿過外套:“這麼快就乾了,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立刻說道。
雙眸仔仔細細落在她五官上,不放過任何變化。
微微努著嘴,細眉壓得極低,眼睛每眨一下都顯出沉重感,像是費了好大好大的力氣。
高興或生氣,都大剌剌地寫在她這張臉上。
她要怎麼樣才能明白,她長了張根本藏不住事的臉。
所以林一硯能立刻察覺到她低落下去的興致,他快速回溯了一遍剛剛的對話,和往常無彆。
他不知道這情緒的急轉直下從何而來,隻即刻起身。坨寶緊緊跟在他身後,他就緊緊跟在時澄月身後。
兩人一狗在地板上發出此起彼伏的厚重交響樂。
“你不用跟著我,雖然我是普通班的,比不上重點班,遇見你之前又是年級倒數,但我也不至於會在你家迷路。”她保持著微笑打開門。
他是真沒聽懂。
他隻知道她笑的……很生氣……
司機牽著苗禾的手,正在門口甩雨傘上的水。
“姐姐,你來啦!”苗禾語氣帶著驚喜。
時澄月綻開了一個笑,她點點頭。於是皺眉這一表情轉移到了林一硯臉上。
對彆人總是溫柔體貼,態度很好的樣子呢。
“姐姐!”苗禾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事情,拿出一大袋不二家的棒棒糖,塞到時澄月懷裡,“姐姐,那你可以幫我給時澄陽嗎?”
時澄月接過:“那臭小子問你要糖?”
沒出息!不會自己買嗎!
苗禾抿了下唇,手指攪動著衣擺,小臉蛋紅通通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想給他的。”
時澄月把棒棒糖塞進書包裡,和苗禾比了個ok的手勢。
雨有要停下的趨勢。
時澄月和苗禾道彆完,眼睛一晃,看見兩手插兜,表情酷酷站在門邊的林一硯。
見她視線落在自己臉上,眼睛倏然一亮,承了幾分期待。
時澄月垂眸:“坨寶,姐姐走啦。”
林一硯:“……”
那他呢?
時澄月終於看他:“再見。”
這世間門怎會有如此冷漠無情又生硬的二字。
林一硯抿唇,低頭去翻玄關處的儲物櫃,很快拿出一把傘,遞給她。他沒說話,隻認真看她。
冰涼的傘麵貼著時澄月的掌心,她終於承認自己這氣生得莫名:“謝謝,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記得吃藥。”
一二四五……好多好多個字,比那句萬惡的“再見”柔情上千倍萬倍。
林一硯點點頭:“路上小心。”
·
手裡撐著林一硯遞給她的這把傘,時澄月坐在公交站台,帆布鞋沒有節奏地點著地上的水窪。
哪門子的不知該如何問出口?不過是張個嘴巴問一句:“你昨天晚上在公交車站見誰了”如此簡單明了的問題。
很難嗎?
很難。
刺眼的紅綠燈光映在正下著雨的瀝青路麵上,她低頭,看見如鏡麵一般的漆黑水窪裡映出自己的臉。
微垂的眉梢和繃著的嘴角被冷色調的燈光映得有些漠然。
時澄月知道,她現在很不高興。
非常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