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的承受能力的閾值也不過如此,所以才會在聽到這句話時,全身上下所有器官和失控的大腦一起報廢宕機。
林一硯當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這層關係可以以“曖昧”這個詞來形容。
可曖昧才不是將少年少女的秘密傾覆而出,它可以迂回,可以退讓,可以撒謊,正是埋藏在那一句句直白話語中的欲蓋彌彰,才讓青春期的幻想更加夢幻又堅固。
所以他放任自己將他和時澄月的關係置於模糊地位。因為他害怕,一旦關係戳破,南柯一夢終停止,他和時澄月也會繼續恢複朋友關係,像永遠卡在百分之五十的進度條一樣,進也進不得,退又不想退。
能夠和她在一起,仿佛不過一場荒唐夢。可後來,夢竟能一步一步成了現實。少年貪心,總不知足,他開始渴望得到更多。
也許時澄月是喜歡他的,可是他會害怕,害怕這份喜歡不足夠支撐兩個人的關係再親近些。
所以他甘願兩人的關係處在百分之五十的平衡交界點上,哪怕不再往前一步,也不要再倒退一點了。可是停滯不前的後果就是它會在某天又倏忽歸於零。他在心裡排練了許多許多遍,該如何打破這個平衡。
隻是,他沒有想過,最後將這朦朧的欲蓋彌彰打破的人是時澄月。
從始至終,膽小的都是他罷了。
他會害怕,會緊張,會猶豫,會搖擺不定。但時澄月不會。
金嘉媛說林一硯從初中開始就有喜歡的人了。
這句話已經在時澄月的腦子裡像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一般遊蕩了許久許久。
初中喜歡的女生,那此刻還喜不喜歡呢?
她當然看出林一硯對她是不一樣的,那麼她可不可以將這一切定義為喜歡呢?還是超越友誼卻又還未到愛情的尷尬感情?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沒有辦法得到確定的結果。她不想再想了,她要主動出擊,瞄準這個她想要的獵物,然後脫手,讓鋒利的長箭射出。
她在等,等那個被她抓住的獵物是倉皇而逃還是棄甲投弋。
她以為這種鄭重的告白場景一定是在一個彆有深意的日子裡,圍觀者作陪,搭建一台隻屬於他們兩人的舞台劇,然後少女將懷春心事訴諸於口。
可是她發現她做不到。
喜歡怎麼藏得住,她隻要隨意地望向他一眼,那毫無準備的喜歡就已經在齒關橫衝直撞想要窺得天明。
時澄月有些緊張。
這等待的分秒裡,她不知道自己咽了多少次口水,連喉嚨都乾澀到發緊。
“林一硯。”靜謐空曠的狩獵圈裡,有人不知好歹地踏入。
獵人一驚。
時澄月慌張抬頭,整個人嚇了一跳。
“你上午那數學卷子怎麼回事?”遠處,廖衛峰剛從教師食堂內吃完飯,他正端著保溫杯下樓,語氣嚴厲,“你和田鑫澤最後一道大題居然都沒有做出來,哎,田鑫澤呢,不是天天跟你混在一起?”
林一硯似乎也還沒有徹底回神,廖衛峰說的一大堆話他都沒有聽進去。
直到廖衛峰站在他和時澄月身邊,他迷茫混沌的雙眼才聚焦,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田鑫澤……”他往前看了眼,田鑫澤和祁嘉虞似乎完全忘記了他們還有兩個好朋友,自顧自地往前走。
“算了,待會兒再教訓他。我先拿你開刀!”廖衛峰另一隻手上的本子卷成卷,乾脆利落地打在林一硯的腦袋上。
聽這語氣,似乎是要和他邊走邊說。
無窮無儘的懊惱和埋怨要在時澄月心底生根發芽。
為什麼廖衛峰現在要出現在這裡啊!
她還沒有等到答案。不管拒絕與否,不管心裡的猜測是否正確,她都想要直麵那個答案。
“這道題真的很典型,把很多知識點融合在一起。你們這些臭小子知不知道我當初決定發這張卷子就是因為……”廖衛峰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碎碎念叨著。
時澄月目光無神地盯著眼前的水泥地,肩膀頹垂下去。
兩旁淺黃色的燈在六點一到的時候準時亮起。她插不進話,隻能怔怔盯著地上斑駁的影子。
突然,手上傳來一陣熱意。
彎曲堅硬的指骨擦著她的手背而過,然後像是找到了她的手所在的方向,修長漂亮的五指穿過她的指縫,青澀又蓬勃生長的骨骼熱烈相撞,下一刻,和她牢牢緊握。
時澄月驟然抬頭,隻能看見林一硯的側臉,他正和廖衛峰說著話。
晚霞層疊,絢爛瑰麗,與垂直照下來的路燈一起在他蓬鬆柔軟的發上塗抹過一層瀲灩流光。
她又低頭去看兩人交握的手。
冰涼又發麻的手指下意識動了動,卻被他拽得更緊,然後他的手一轉,從她的五指中抽出來,轉而以一種霸道的強勢牢牢包裹住她的手指。
食堂一樓二樓都亮著通黃色的燈,餐盤撞擊的聲音,學生們打鬨玩笑的聲音沸反盈天,卻沒有什麼聲音再敵得過她那已經完全擺脫束縛而狂跳到失去節奏的心動聲。
她的獵物,連舔舐傷口的想法都不曾有過,隻知道毫不猶豫地朝她奔來,腦袋親昵地在她柔軟的手掌心裡摩挲示好。
時澄月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