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硯很重地歎了口氣。
時澄月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薄荷味道,似乎又帶點雪鬆的氣味,像身處被雪覆蓋的鬆林間,枝頭一顫,雪落下,伴著這蠱惑人的味道一起竄入她的鼻息。
初春的燦爛陽光照得人五官邊緣模糊又勾人。
抬頭的時候,她看見林一硯小幅度轉過來的側臉,鼻梁高挺,眉眼柔和,長長的睫毛落在下眼瞼處,嘴角揚起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那我想見你,可以嗎?”
心跳不經意加快。
他怎麼可以以美色.誘惑她呢?
而且是如此輕易地就誘惑成功。
她又負隅頑抗地故作矜持:“我再考慮考——”
“求求你。”他忙不迭地接話。
時澄月人沒了。
她一點兒也沒思考,也再沒釣著他胃口的想法,不爭氣地立刻回答:“好。”
手暴露在空氣中還是有些冷。時澄月把手揣進他的衛衣口袋裡,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風想從兩人之間的空隙穿過,卻發現陷入熱戀的小情侶之間無處容它插足。
於是它吹起少女的發,繾綣地貼著少年的脖頸而過。
時澄月不甚在意地看沿途已經欣賞過千遍萬遍的俗套風景,自然沒有察覺到林一硯因這細微觸碰而翻起的無窮悸動與無儘波瀾。
·
翌日的天氣格外晴朗。
時澄月在衣櫃前翻箱倒櫃,惹得李淑然一臉狐疑地站在門口。
“和那個小祁出去?”
時澄月:“不是。”
李淑然:“那是誰?和你一起打碎窗玻璃的男生嗎?”
時澄月在糾結要不要告訴李淑然,就那遲疑的一會兒工夫,李淑然已經心知肚明了。
“好不容易提上來的成績,可不能因為談戀愛又降下去。”
時澄月被李淑然這跳躍的思想震得一驚。
自己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媽,你不是不在意我的成績嗎?”
“我的確不在意,但是看你每天這麼認真地學習,我覺得你比較在意。”
時澄月這幾個月以來的學習,李淑然自然看在眼裡。
時澄月早就忘記了自己是怎麼開始認真學習的,也許剛開始隻是因為想在晚自習的時候找個借口去見林一硯,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可能是在成績一次一次的提升中嘗到了有付出就有回報的念頭,於是學習成為了無需理由就願為之付出行動的事情,也成為了她的習慣。
“我也沒有很在意啊,我也想考差一點呢,可惜就是考不差。哎,可能我注定就是一個無比聰明的人吧,稍稍一學習,成績就如流水,擋也擋不住啊。”時澄月語氣驕傲。
李淑然被她這孔雀開屏般的得意神態逗笑。
·
時澄月到林一硯家門口的時候被保安攔住了,看來她今天運氣不好,上次來給林一硯送作業時遇上的保安大叔就沒這麼嚴格了。
她把林一硯家的房號告訴保安大叔,讓他打電話。林一硯下來接她的時候也不知道和保安大叔說了什麼,大叔滿臉笑意,還比了個ok的手勢。
“懂了,下次我就認識了。”大叔對時澄月說。
惹得時澄月臉一紅。
她跟在林一硯身後:“你跟叔叔說什麼了?”
“我說,這是我祖宗,她超凶的,在門口等了那麼久,我回家要被她揍了。如果我兩個小時後沒有出來,希望大叔可以給我報警。”
時澄月倒是不知道林一硯說起謊來也可以無需思考,張口就來。
時澄月哼了聲:“你也可以選擇不要你這個祖宗。”
林一硯回頭:“我願意被揍,我喜歡被揍。”
時澄月眼珠子提溜一轉,右手握拳,輕輕打在他肩膀上。他垂眸笑她沒吃飯啊,力氣這麼小。她惱了,又打了他一下。他捂著胸口,連聲說好痛。
她才沒碰他胸口呢!這人就是在戲弄她!
路上栽滿了海棠,在三月裡開得正盛,風一吹,樹枝簌簌響,海棠花落在時澄月肩頭。她拿過一片,踮腳,想夾在他耳邊。
他眼看著她拿花湊近,立刻就要躲開,又被時澄月抓住衣袖,臉上蠻橫地寫著三個字——你敢躲?
林一硯不動了,在她往他耳邊夾花的那一刻,也接住飄下來的海棠花,先她一步夾在她耳後。
趁她愣神的功夫,快步往前走。
“林一硯,你這人怎麼這樣!我不跟你好了!”她氣鼓鼓地站在後麵,一動也不動。
林一硯心說這把不妙,又灰溜溜地走回去,垂頭,把腦袋頂在她眼前,乖乖任她在他耳邊各夾一朵花。
“早知如此,掙紮什麼啊你?”
林一硯悶悶嗯了聲,夾著兩朵花走在路上。
幾個鄰居小孩遛著條比自己還要高的阿拉斯加在小區裡散步,看見眼前這個奇怪的大哥哥,咧著嘴笑得開心。
林一硯又看看自己身邊笑得還要過分還要花枝爛顫的人,他自我安慰,挺好,今天全人類的幸福指數一定超標了。
拐彎,就到林一硯家。
時澄月在進家門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和顧秀琦還有苗禾打招呼,她站在林一硯身後,在他開門的那一刻,輕呼一口氣,按照自己早就排練好的,猛地一鞠躬,聲音嗲到令人發指:“阿姨好久不見呀!”
林一硯:“……”
回應她的是一陣穿堂風,混雜尷尬。
平白無故受了時澄月一大拜的林一硯說:“她不在。”
她想死。
她怎麼知道顧秀琦不在啊!她昨晚可是把第一次去男朋友家的禮儀背誦並參透個幾百遍,就差親身實踐了。
果然紙上得來終覺淺,時澄月知她不行。
肩膀被拍了拍,林一硯聲音溫柔,落在時澄月耳邊卻無比刺耳:“彆彎著了,累不累?”
這是嘲諷!毋庸置疑!
想死。
真的想死。
時澄月緩緩起身,生無可戀地仰頭。
“林一硯我討厭你。”
討厭的人蹲下身,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全新的拖鞋,幫她把帆布鞋的鞋帶解開:“抬腳。”
他蹲在自己身邊,時澄月一低頭就能看見他柔軟而漆黑的發旋。他今天穿的簡單,黑色連帽衛衣,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裡麵一圈白色衣服的領子沿邊。
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她的腳踝,幫她把鞋子脫下。
應該是前幾天剛剪了頭發,短碎蓋又到了恰好的長度,有些刺,蹭過她的膝蓋,連帶著心尖都有一點癢。
一朵海棠花掉在了路上,另一朵還夾在他耳邊。
他像極了主人歸家後跑來迎接的熱情狗狗,隻差身後那無形的搖晃得正熱烈的尾巴。
“好吧,討厭你也喜歡你。”她說。
林一硯自然沒懂這兩句話之間突然的情緒演變:“……哦。”
“哦?”就這樣?
察覺到語氣裡暗搓搓的威脅,林一硯抬頭,瞳仁盈亮,像被冬夜裡的雨雪衝刷過:“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