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方氏是二老爺沈世春的繼室。
沈家雖然是大老爺沈世昌當家,但二老爺才是沈家最為博學多才的一個。他現在翰林院任職,朝廷早已有約定俗成的規矩,非翰林不入內閣。眼下二老爺雖然官職不高,以後卻是沈家唯一可以開宗立派、獨當一麵的人。
他的繼妻方氏溫婉和善,是沈清月在沈家唯一親近的人,隻不過到底不是親生母女,前一世在沈清月的婚事上,方氏並未插手。
後來沈清月和離的時候,二老爺已經調任外省,方氏帶上龍鳳胎兒女隨任,幾年不曾歸家,她臨死都沒見著方氏一麵,倒是甚為遺憾。
她還記得,前世出嫁的時候,二伯母給的添箱禮是最豐厚的,而且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她許多話。可惜那時年幼不知事,從未放在心上,隻在受了磨難的時候,偶然想起一兩句,卻已是心酸滿盈,淚灑衣衫。
這一世,沈清月想在方氏膝下儘孝,以全孝心。
老夫人並未阻撓,她道:“若你二伯母忙得過來,你自去便是。”
沈清月道完謝,便告了退。
當天下午,兩位姑娘受罰的事兒便傳開了,一直管理內宅的大夫人柳氏和沈清月的繼母吳氏也都受到了訓斥。
族學裡,張軒德也未來上課,大約是午膳時候,他悄悄請了昔日同窗好友,在沈家族學附近的酒樓喝酒裡發泄。
他心中鬱悶至極,喝起來沒個節製,很容易便醉了。
醉後的人,通常管不住嘴,他在小間裡大呼小叫,嘴裡不斷地吐出粗鄙的話,與他平日裡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的朋友拍著他的肩膀勸道:“哎,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主動摻和進小娘子們的勾心鬥角裡,丟了學業可真是得不償失。”
張軒德不知受了哪句話的刺激,猛然站起身揮袖,踉蹌道:“我主動摻和個屁!那荷包就是沈二姑娘送我的!”
那人不信,端著酒杯道:“姑娘家的臉皮都薄,你彆是恰好瞧見沈二姑娘臉紅幾次,就臆想人家喜歡你了罷!”
張軒德坐了下來,沉著嘴角道:“同你說實話吧,那荷包是她給我的,但不是送我的。”
“那是送誰的?”
張軒德麵露不屑道:“送窮鬼——顧淮的!”
小間外麵的方桌上坐著兩個男人,一者衣飾華麗,一者樸素,後者容顏冷峻,眉目之間透著肅然嚴正,聽到小間裡傳來的話,充耳不聞,巋然不動。
前者拍著後者的肩膀打趣道:“懷先,你學生說你是窮鬼啊。”
懷先,是顧淮的字。
顧淮拂去遠房親戚顧三的手,起身道:“我吃飽了,下午還要去教沈四姑娘棋藝,你自己慢吃罷。”
沈四姑娘便是沈家二夫人的小女兒。
顧淮與沈家二房的嫡長子沈正章是同窗好友,便是沈正章將他引薦給自己的嫡母沈二夫人,以厚資聘他做沈四姑娘的棋藝先生。
每一旬,顧淮都會抽空在族學沒課的固定時間,去教沈四姑娘下棋。
顧三付了飯錢,跟上了顧淮的腳步,一本正經道:“沈二姑娘的事兒我聽了幾耳朵,我怎麼覺著姓張的小郎君方才說的是真話,那小姑娘心悅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實也是想送給你的吧!”
畢竟沈家已經將張軒德趕出族學,他再說謊挽尊,也沒有意義。
顧淮麵無表情道:“與我何乾?”
顧三搖頭笑著不語,是了,顧淮雖然清貧,但生的好看,博學多才,想招他為婿的人委實不少,若非這幾年他的父母接連去世,怕是門檻都要被人踏破。
二人走到了福順胡同口,顧三坐馬車離開,顧淮和往常一樣,從西角門進去,到了二門上,一垂髫小童引著他往二夫人住的同心堂去。
小童年幼,個子不高,步子不快,走著走著,二人就拉開了很大一段距離,待轉角之後,顧淮已經瞧不見小童,眼看著已經到了同心堂的甬道上,他便繼續往前走,欲在同心堂門口等小童。
甬道的另一邊,沈清月正好帶著春葉往同心堂去,主仆二人手裡提著糕點和裝針線的笸籮,輕聲細語地說著話,一扭頭,就瞧見了外男。
沈清月與顧淮迎麵撞上,嚇了一跳。
顧淮站得筆直,冷淡的目光掃過沈清月倩麗的麵龐,小娘子長眉粗細適宜,明潤有神的雙眼內勾外翹,端方大氣中帶著一絲絲嫵媚,沈家也隻有沈二姑娘是這般長相。
沈清月警惕地看著顧淮,登時皺眉問道:“你是誰?怎會在沈家!”
“……”
那小姑娘心悅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實也是想送給你的吧!
顧淮以為,顧三還是說錯了。
他作揖道:“唐突姑娘,在下顧淮,在府上族學教書,亦教沈四姑娘棋藝。”
“……”
沈清月恍然想起,四妹妹好像是有這麼一位老師來著,而且顧淮好像還是二堂哥的同窗好友。
這就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