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擱下毛筆,轉身皺眉道:“又怎麼了?”
吳氏一瞧見沈世興儒雅俊朗的麵孔,怒氣消散大半,轉而變成了怨。
兩人相差六歲,但老天爺總是厚待男人,夫妻站一塊兒,幾乎看不出年紀的差彆。
吳氏絞著帕子,挽起沈世興的手,紅著眼睛道:“老爺,妍姐兒受罰,我心裡急得很。”
沈世興拂開吳氏的手,旋身走到書桌麵前坐下來,淡聲道:“沒出嫁前還有老夫人罰,等出嫁叫婆家人罰,那才難看,而且你還插不上手。罰就罰了罷,下次改過便是。”
吳氏囁嚅著,軟聲道:“老爺,妍姐兒跪了一整夜了,今早才吃了些東西,我剛才想去同她說說話,老夫人跟前的丫頭都不答應。”
沈世興好脾氣道:“早上不是吃過了麼?這還沒到晚膳時候,你急什麼?”
吳氏如鯁在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一想起沈世興已經有好幾天沒去她院子裡,便道:“老爺,您今兒晚上還要留在書房麼?”
沈世興容色冷淡,嘴邊的長須動了動,道:“月姐兒最近可好?”
他常常在書房不見人,沈清月來了同他也沒什麼話說,加上吳氏敲打,她漸漸便不來了,父女二人近十五年來,見麵次數著實不多,沈世興一般都是從吳氏的嘴裡了解女兒的近況。
吳氏眼神微閃,心有不甘道:“好,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吃好喝好,該學的也學了,妾身把她照顧得比妍姐兒還好。這些年要不是因為疏忽了妍姐兒,她今兒也不至於被老夫人罰跪祠堂。”
沈世興淡聲應了一句,便道:“嗯,以後妍姐兒是要好好管教了,女孩子家不可太驕縱。對了,月姐兒年紀也不小了,你這些時多往交好的人家裡走動走動,替她相看合適的郎君,若有了人選,便告知我一聲。”
丈夫很少對內宅的事這般上心,吳氏的心如刀子猛戳一樣痛,表情僵硬道:“知道了,妾身先回去了。”她忽又換了柔和的臉色,溫聲道:“妾身回去等老爺過來。”
沈世興“嗯”了一聲,道:“我過兩日就去。”便不再抬頭。
吳氏咬牙不言,從萬勤軒出去之後,恨恨地跟丫鬟抱怨道:“妍姐兒出事問都不問,三句話不離月姐兒。我也給他生育了一兒一女,康哥兒才九歲,老爺也算老來得子,怎麼不見他這般疼愛哥兒!我看他娶我回來,就是為了給月姐兒找個奶娘,哪裡是想娶個夫人!姐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也不說幫幫忙,我真是個丫鬟命!”
丫鬟哪裡敢接話,她們心裡曉得,吳氏怨歸怨,心裡還是愛著老爺的,否則怎麼會這些年來,一直用熱臉貼冷屁股。
吳氏也一路往穿柳堂去,不禁想道,還好沈世興不知道沈清妍為何被罰,若是曉得跟沈清月沾上了關係,怕是沒今兒這樣的好臉色給她。
到了穿柳堂,吳氏將沈清妍身邊的丫鬟都罰了一頓,打板子的打板子,扣月例的扣月例,院內上上下下,怨聲一片。
吳氏還擅自去了沈清妍的臥室,翻找了她的梳妝匣,沒找到所謂的老虎玉佩,才漸漸放了心,耐著性子等女兒出來再說。
沈清妍罰跪三天,吳氏度日如年,等女兒出來的時候,她嘴上已經燎了泡。
吳氏親自領著人去接的沈清妍。
小娘子實實在在地跪了三天,便是偷了懶,雙腿也早就受不住了,她一出來就軟軟地趴在吳氏的懷裡,泣不成聲,她頭發淩亂,裙子蒙塵,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吳氏心如刀絞,低頭一看,沈清妍腰上戴著的可不就是老虎玉佩!如五雷轟頂,她冷著臉,顫著唇命人將女兒先帶回她的院子裡,鎖上門,隻留了心腹吳媽媽在房中。
吳氏一把扯下沈清妍腰上的玉佩,瞪圓了眼睛問她:“這是哪兒來的?是不是張軒德送你的!你老實說,荷包的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跟姓張的私相授受了!”
沈清妍膝蓋酸疼,兩腿發軟,急得流眼淚,道:“娘你胡說什麼啊,我和張表哥什麼都沒有,我才不到十三歲!”
吳氏氣上心頭,根本不信,死死地掐住沈清妍的手腕,淒聲道:“妍姐兒,你跟他發展到哪一步了?你現在告訴娘還能補救,倘或遲了,你這輩子都沒出路了!”
沈清妍不過是取笑了沈清月一回,便平白無故跪了三天三夜,還要罰抄佛經,現在連吳氏都不信她了,委屈如潮水用來,她哭得撕心裂肺,道:“我沒有,我沒有!玉佩是我自己買的。”
吳氏見沈清妍不說,扭頭同吳媽媽道:“我摁住她的身子,你瞧瞧妍姐兒身子可還是乾淨的。”
吳媽媽有看女子身體乾不乾淨的經驗,她立刻上前來,扯掉了沈清妍的褲子。
沈清妍看著最親近的人像猛獸一樣朝她靠近,嚇得直往床上縮,蹬腿強烈地反抗著。她越是這樣,吳氏越是著急,一氣之下打了兩個巴掌下去,斥道:“你這蠢丫頭,我是為你好!”
在沈清妍尖銳刺耳的哭喊聲中,吳媽媽查看了她的身子,還是處子之身。
吳氏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懷疑沈清妍與張軒德有首尾,她摟著女兒哄道:“張家不是什麼好人家,我與你大伯母來往時就聽她說了,因為張軒德外祖家不爭氣,錢氏是個貼娘家的糊塗人,張家家底薄的很,便是有永恩伯府做靠山,你嫁過去了也要吃苦頭的!”
沈清妍哭得肝腸摧斷,哪裡在聽吳氏說什麼話。
吳氏歎了一口氣,想起張軒德被逐出族學的事,心裡又有了主意。
沈清妍哭聲漸止,外邊有丫鬟來稟道:“夫人,老爺來了。”
吳氏心裡欣喜,安撫好沈清妍正準備出去,又有丫鬟來傳話:“夫人,二姑娘來了。”
父女兩個前後腳就來了,可從未有過這樣的事,吳氏回想起前兒見到的有一絲異樣的沈清月,莫名生出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