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葉“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她顫聲哭道:“老夫人,我們姑娘隻會種菜,不會養花,但三夫人說您要讓姑娘養花,姑娘不能讓您失望,隻能答應養下去。花送到姑娘手裡的時候,本來就不大好了,姑娘養了兩日,日夜看顧,精心照料,卻還是照顧不好。姑娘為了不讓老夫人失望,熬著夜做了通草花出來。我們姑娘昨兒就歇了半個時辰,早起的時候,眼睛睜著就疼,足足合眼一刻鐘,才敢睜開,老夫人不是姑娘的錯,不是姑娘的錯,不是……”
春葉哭聲十分隱忍,但是懇切真誠,一抽一搭,很讓人揪心。
沈清月隻是垂首,輕輕地吸了吸鼻子。
沈世興心口發疼,他的月姐兒隻會種菜,怎麼會養花呢,老夫人真不該叫月姐兒養花!
顧淮和周學謙就站在她身後,比肩看著她瘦弱纖細的身體,好似一朵綻放的孤芳正經曆風水雨打,搖搖晃晃,孤弱無人憐愛。
周學謙心頭一緊,目光死死地鎖在沈清月身上,他跨出去了一步,壓住了喉嚨裡止不住向往外冒的千言萬語。
顧淮的拳頭捏得更緊,硬如鐵,關節也微有泛白。
吳氏心驚肉跳,卻強自鎮定下來,那天交接牡丹的時候,除了她院子裡的人,雁歸軒隻有林媽媽和春葉、夏藤兩個丫鬟在,有些話可不是沈清月一個人說了算!
老夫人眉頭一皺,她何曾逼沈清月養花了?她掃了沈清月和吳氏一眼,當下明白過來,用力地攥著帕子,恨恨地看了一眼吳氏。
今日之事本不該聲張,老夫人卻因為來客特殊,一時沒忍住脾氣,當眾給了沈清月難看……這下子倒是不好收場了,若當眾說明,那便是沈家家風不好,若不說明,那她便要苛待孫女之人,而沈家的家風還是不好!
老夫人麵色由紅轉白再轉鐵青,她知道這事吳氏攪和出來的事,權衡之後,便淡聲同沈清月道:“我未曾讓你養花,那日你母親和你院中媽媽來我院子裡,說你主動要養這幾盆牡丹,我才允了你領這個差事。”
花廳裡的人很快便聽出了異常,上下一片嘩然——不是聽說三夫人一直待二姑娘還不錯嗎?原來三夫人是這樣的人啊!
沈世興審視地眼光投向吳氏。
老夫人麵色冷硬,吩咐道:“進暖閣說話!”
柳氏疏散了丫鬟婆子,也不好打發周夫人,便隻好跟她一道進了暖閣。
沈家女眷都往暖閣去了,沈正章可不好帶著外人看自家笑話,便將周學謙和顧淮引去暖閣跟花廳中間的隔扇處坐著。幾人正襟危坐,心思卻根本不在廳裡。
沈正章到底是忍不住了,背部緊緊地靠在隔扇上,想聽裡邊的人在說什麼話,周學謙臉色浮紅,也往後靠了過去。
顧淮直直地坐著,隻是神色淡漠地閉上了眼睛。
暖閣裡,老夫人黑著臉看向吳氏,切齒斥道:“你竟敢假傳我的話?!”
吳氏張著嘴,絞著帕子辯解道:“沒、沒有,妾身沒有。那日妾身院子裡的丫鬟都聽見了,妾身是將您原話帶過去的,還有雁歸軒的林媽媽也聽到了,妾身真的沒有騙您!月姐兒分明胡說,妾身把花交到她手上的時候,花分明還是好的!”
她又辯解道:“老夫人您沒看到嗎?那花兒是被人連根拔起的,分明是月姐兒養壞了花,不敢承認,才鬨了這一出!”
吳氏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且有周夫人這個客人在此,老夫人卻不好質問吳氏,畢竟吳氏是沈清月的長輩。
老夫人重重地閉一閉眼,複又睜開,看著沈清月放緩了語氣問:“你怎麼說?”
沈清月淡聲道:“昨日夜裡,雁歸軒遭了賊。”
沉默一陣,老夫人沉聲道:“遭賊?”
沈清月點著頭道:“是的,遭賊,花是被賊人給拔掉的,昨兒丫鬟們有目共睹。”
吳氏頭皮一緊,林媽媽可彆留下什麼把柄!
老夫人擰眉看向沈清月:“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稟了長輩?”
沈世興著急上火,他從椅子上躥起來,走到沈清月身邊道:“幾個賊人?那狗賊除了拔花,可有傷你分毫?”
沈清月搖搖頭,卻依舊麵有為難之色地蹙著眉,似有口難言。
沈世興恨不得吹胡子瞪眼,他焦急道:“月姐兒,你彆怕,爹給你撐腰,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魑魅魍魎作怪!”
老夫人也催促道:“你快說,可抓到了賊沒有?!”
沈清月搖著腦袋,又道:“沒抓到。”
吳氏徹底鬆快下來了,她整個人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壓著上翹的嘴角。
沈清月乍然抬頭道:“可我有法子找出她。”
吳氏麵色煞白地看向沈清月,卻見對方淡然鎮靜,胸有成竹,好似下一句話就要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她渾身一冷,如墜冰窟。
隔扇外的周學謙和沈正章更加貼緊了隔扇,生怕錯過沈清月說的每一個字。
顧淮睜開了眼,嘴邊綴上一絲淡笑,轉瞬即逝。
沈清月不是任人宰割的姑娘。
她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