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沈家四處靜悄悄的,夏夜唯有蟬鳴蛙叫,倒是有幾分詩意。
周家母子也徹底搬離了沈家,住回了隔壁胡同的老宅裡。
周夫人卻還沒睡,她盯著下人收拾完屋子,洗漱過後反而不累了,她叫了周學謙在次間裡說話。
周學謙還是那副樣子,瞧著溫和沒脾氣,乖順的很。
周夫人叫周學謙坐下,她舀著燕窩,冷哼道:“沈家的事兒你也看到了,家風太差!既然搬出來了,以後你再少往沈家內宅去,尤其不許跟沈家小娘子牽扯在一起,知道沒有?”
周學謙隻是一笑,道:“兒子什麼時候跟她們糾纏不清了?”
周夫人倒是沒話說了,但是她一想到沈清慧看周學謙的眼神,就不安心,還有吳氏那個毒婦的女兒沈清妍也不是善茬。她雖然相信兒子,但是沈家婦人手段太下作,若動周學謙頭上,那就麻煩了。
“月姐兒真是個可憐的……”周夫人感歎了一句,又神色複雜道:“月姐兒也是個極聰明的。”
牡丹的事,一環扣一環,沈清月拿捏的絲毫不錯,連大義名聲都顧著了,傳出去不會有人說她心機深沉,隻會說吳氏苛待繼女。
其實周夫人覺得,沈清月這樣才是宗婦該有的樣子,識大體,顧局麵,脾性看似溫和,內在堅韌,進退有度。
周學謙抿唇笑著,但是沒有順著周夫人的話誇讚沈清月,他知道,母親不喜歡聽這樣的話。
周夫人神色緩和了一些,歎道:“真是可惜了……”
周學謙抬眉問:“什麼可惜了?”
周夫人並不回答,隻淡淡道:“沒什麼,從今往後,就是月姐兒你也少往來。”
“為什麼?”周學謙脫口而出,又怕周夫人多想,頓時解釋道:“二表妹與四表妹和另外兩個表妹還是不同的。”
周夫人探究地看了兒子一眼,定定地道:“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
“兒子記得。”周學謙轉了話題道:“母親,咱們在沈家好歹也住了些日子,您有沒有備謝禮?”
周夫人今日忙得暈頭轉向,哪裡還記得這個,她道:“還沒有,明兒挑好了讓人送過去罷,你幾個哥哥弟弟的,你來挑。”
周學謙正有此意,道:“好。”
“對了,我聽你二舅母說,要讓沈二尋個清淨的寺廟讀書,等到要考試了再回來,我想要不你也跟著去?”
周學謙眼眸一垂,他們母子剛來京中不久,他的婚事暫時還沒法定,母親又不喜沈家家風,今年鄉試必須得考個好名次才是,否則家裡人不會同意他的心思。若要娶沈清月,必須得破釜沉舟,他抬頭堅定道:“待明日送過禮去了,我再跟著二表哥一起去寺廟裡讀書。”
這廂商定下了,周學謙便回房去歇息,直到睡覺之前,他的腦子裡還回想著沈清月說的那幾個字……她說她明白呢!
周學謙是笑著睡著的。
次日早上,周學謙同周夫人一起挑了一些東西送給沈家的小輩,爺們兒的無非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正好周學謙箱籠裡就有不少,隨便拿出手的都是上品,小娘子們的則是一些正時興的綢緞,還有幾朵好看的絨花。
分好了各房各院的東西,周學謙跟著周家管事媽媽一道從周夫人這裡出去,他叫住管事媽媽,塞了一盒膏子到沈清月的那份禮物裡。她的手好看,做那些東西總是傷手的,他送的膏子是台州府上任用海裡的東西提的油,護手效果很好。
管事媽媽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但是一送完東西回來,她就告訴了周夫人。
周夫人一聽就麵色發白,額上青筋直跳,攥著帕子皺眉道:“昨晚才跟他說的,怎麼就不聽!”
管事媽媽道:“許是郎君同情二姑娘。”
周夫人麵色緊繃道:“天下男子喜愛女子,多是從憐惜開始。學謙還沒回來?”
“沒有,郎君和沈二公子在一起,商量著上山讀書的事兒。”
周夫人細細想了想,兒子馬上就要走了,若臨行前訓斥他,未免影響他的心情,不如等鄉試之後再說。
她沉住氣道:“暫時先這樣,待他下場了再說。”
去寺廟讀書到下場,這段時間周學謙都見不著沈清月,說不定兩三個月就淡了,也省得她出手。
周夫人想到此處,心裡輕鬆了一些,卻又提防起沈清月……千防萬防,卻沒防著她自己心軟同情沈清月,在周學謙麵前說得多了,他哪兒能不可憐同齡表妹?
她又隱隱帶著愁容道:“希望月姐兒有自知之明,不要因為一盒膏子就多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