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兒進來半天了,漸漸放鬆了一些,敢抬頭看一眼沈清月,應了一聲。
沈清月緩緩道:“服侍我過母親的人都不在了,從前有個啞巴媽媽,在我八歲的時候也去世了,我聽說還有你在莊子上,很是高興,所以叫你來說一說話。”
紅兒臉色自然了一些,道:“服侍三夫人,是奴婢的福氣。”
沈清月“嗯”了一聲,道:“母親去世,父親續了弦,府裡便沒有多少人提過我母親的事,我聽得也少,眼看要到及笄的年紀的,倒越發惦記我未曾見過麵的母親,就勞你給我講一講母親的事。”
紅兒眼珠子一轉,緊張地開了口,許是那些事記憶深刻,她慢慢放鬆了警惕,都快忘了自己是在跟誰說話。
沈清月托腮聽著,紅兒說的和胡夫人還有沈世興說的都一樣,她母親蔡氏真的是一個很內斂的人,什麼事都不喜歡說出口,高不高興都不怎麼顯在臉上,人很柔婉,待人很寬和。
紅兒隻說到蔡氏嫁進沈家三年左右的時候,就打住了,她的表情也透出淡淡的哀傷。
沈清月倒是沒顧忌,她問道:“你貼身服侍我母親,可知道我父母親當時為何鬨矛盾?”
紅兒很愣了一會子,才低聲答道:“奴婢不知道,夫人從來不說,不過奴婢猜測,應該是因為老爺出去讀書,不怎麼歸家的緣故吧。”
沈清月順口問了一句:“我父親當時在哪裡讀書?”
“保定府。”
沈清月眉頭一蹙,道:“這麼遠?那豈不是很不方便回家。”
紅兒點著頭,道:“是啊,老爺出了年,就去保定讀書了,我記得當時老爺走得很急忙,夫人後來的幾天出門回了娘家一趟,之後就再也不出門了,奴婢那時候才發現,夫人好像開始不大高興了。”
“你可知道是什麼緣故?”
“不知道。”
“我母親回娘家見了誰?”
紅兒道:“記不大清了,奴婢隻記得那天蔡家好像還來了客人。”
這就很難查了。
沈清月又問她:“我母親來莊子上住,可是因為你的緣故?”
紅兒瞪大了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沈清月,臉色發白,她當年做錯了事,蔡氏替她掩蓋了下來,但沈家的人若真要追究,她一家子都是這莊子上的佃戶,哪裡會有好日子過!她也不知道這位二姑娘到底是什麼脾性!
她期期艾艾道:“奴、奴……”
沈清月安撫她道:“你不必驚慌,我母親既放了你,我不會逆了她的意思。”
紅兒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多謝二姑娘。”
沈清月微眯了眼,淡聲道:“我要問什麼,你肯定知道,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紅兒的雙手將膝蓋抓的更緊,手指隱隱泛白,她道:“姑娘是想知道夫人到莊子上養胎的事麼……這個沈家很多下人都知道。”她說著,眼眶就開始紅了:“當時夫人身體不適,一直在吃藥,後來奴婢懷了孩子,因為胎兒不穩,經常偷偷出去抓藥吃,夫人發現了,奴婢就求她,夫人心軟,就偷偷找人替奴婢開了更好的保胎方子,抓了藥,為了奴婢到莊子上來了。夫人大恩大德,奴婢一輩子都記得。”
沈清月靜靜地聽著。
紅兒繼續躲著沈清月的視線道:“五月的時候,老爺來了莊子上,六月就發現懷了您,夫人本來身子就不好,來回折騰唯恐小產,便留在了莊子上養胎。”
“當時你是在莊子上伺候我母親,還是嫁了人?”
紅兒有些難堪道:“奴婢肚子瞞不住了,夫人將奴婢嫁給了奴婢現在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親。”
“我母親身邊還有誰伺候?”
“夫人當時打發了奴婢之後,其他丫鬟也都有了心思,那時候夫人還沒發現懷有身孕,就陸陸續續將人打發了,就隻剩下您認識的那個啞巴媽媽何媽媽。”
何媽媽是蔡氏的乳母,值得信任,所以沈世興留了她照顧蔡氏。
沈清月有些惱,聲音也冷了兩分,道:“後來呢?沈家可送了人來伺候?”
“沒有,是夫人自己的主意,她說嫌人多了鬨不過。而且莊子上有人使喚的,奴婢偶爾也會來這邊看一看夫人,給夫人送一些對孕婦好的農家吃食。”
沈清月目光定住,道:“你說的倒是一絲不漏,十幾年過去,你竟記得一清二楚。”
紅兒瞪了瞪眼,雙手捏起拳頭,僵著脊背道:“那是奴婢懷孩子的時候,自然記得清楚。哪有母親會不記得自己孩子出生的那一年。”
沈清月望著她,眼尾一抬,緩聲道:“啞巴媽媽臨死前,跟我示意了一件事,我本不信,卻一直放心不下,輾轉多次,才找到你這裡,你最好不要騙我……”
紅兒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她仰著煞白的臉,眼淚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