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興定在原地不動了,他扭過頭,臉色陰沉的駭人,眼神冰冷陰狠,完完全全失了往日溫雅,如同屠夫見了砧板上的豬肉,恨不得用·砍刀狠狠地剁下去。
吳氏唬了一大跳,她可從未見過這樣的沈世興,她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又底氣十足地道:“老爺,妾身說的是真的!此事可是有好幾個人證!妾身並非胡言亂語!”
沈世興眼睛都不眨一下,語氣沉沉地問:“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框當”一聲,沈世興和吳氏看向了外邊,沈清月不知道何時來了廊下,她手裡捧著的湯也落在地上,砸得稀碎,滾燙的雞湯散發著繚繞的白霧,金黃的湯汁飛濺在她裙子和鞋子上,也不知燙著她沒有,她隻是一臉恍然不覺疼痛,茫然而迷惘的樣子。
沈世興斂起情緒,快步走過去,握著沈清月的肩膀,溫聲道:“月姐兒,你彆聽她胡說,你是爹的孩子,你是爹的女兒,爹明明白白地知道!”
沈清月當然知道自己是沈世興的女兒,她還知道,沈世興至少負了蔡氏,至於他如何跟她的生母有了她,又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難堪事了。
一個辜負了自己的發妻的男人,一個冷落了自己女兒十幾年的父親,沈清月沒太敢將沈世興想的太好。
沈清月皺了皺眉,拂開沈世興的雙手,故意漏出一絲委屈,道:“那為何……有人證?”
沈世興急切地解釋:“你彆聽這毒婦胡謅!沒有所謂的人證,爹看著你出生的,你的身形和鼻子很像爹,認不錯的。”
的確,沈清月的臉型和眉眼雖不似沈世興那般看著清秀,但她的鼻子卻很像他。
沈清月卻反問沈世興:“所以,祖母是因為誤會了什麼,才不喜歡女兒的嗎?”
沈世興一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閃躲的眼神裡帶著羞愧,他動了動嘴角,道:“沒有的事,你祖母對你和其他姊妹是一樣的,你不要多想。”
吳氏自顧冷哼,挑撥道:“老爺,您何苦自欺欺人!”
沈世興一轉臉,就換了個人似的,剜了吳氏一眼,道:“你給我閉嘴!”他又扭頭看向沈清月的衣擺,平和地道:“你彆聽這些胡話汙了耳朵,冰天雪地的,快回去換衣服。”
沈清月眼睛紅紅的。
沈世興心口揪得很痛,他擺了擺手,柔聲道:“快回去,爹以後再跟你說。”
沈清月禮都沒有行就冒雪走了。
沈世興對著她的背影喊:“把帽子戴上!”
沈清月沒有聽沈世興的話,出了萬勤軒,緩緩地往雁歸軒去。
她聽說吳氏來了,便刻意趕了過來,沒想到會聽到這些話,實實在在、不留餘地地印證了,她肯定是沈世興和彆的女子的女兒。
沈世興當年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抬一個妾,卻偏偏要和不能娶進門的女子攪和在一起,既害了蔡氏,也害了她一出生就背負著肮臟的名聲。
沈清月為人子女,得一條性命本該是感激的,她縱有怨念,卻也不忘沈世興的養育之恩。
蔡氏又何其無辜,她短暫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彆人。
沈清月踩在鬆軟的雪上,寒風刮過臉頰,吹得她耳廓有點發疼,她看著路上的枯枝,模模糊糊勾勒出一張娟秀的側臉,她就地跪下,拜了三拜,心裡默念:我與您雖陰陽兩隔,既有前世今生,便期待與您有緣重逢,以報大恩大德。
她起來拍乾淨手上的雪,就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地上凹下去的痕跡,漸漸被霜雪覆蓋,不留一點痕跡。
沈清月回去之後都還有些恍惚,她不太敢想自己的生母的事,沈世興連枕邊人都能這般對待,也不知道當初她的生母,是不是也是無辜之人。
難怪沈世興從前總是冷待她了,隻怕是一看到她,又是歡喜,又是羞愧,而她的主動接近,怕是讓他高興得忘了自己做過的錯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次日天明的時候,都還在下。
沈清月聽人說,雪下了一夜。
她還聽丫鬟們都在說,吳氏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