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臉上沒了笑意,大聲道:“孫女說,又不是第一次了。若第一次,我會害怕委屈,掉眼淚,若是第二次,我也還會委屈,第三次第四次,司空見慣、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孫女倒是想委屈,偏偏委屈不起來。”
第一次,沈清妍傳她和張軒德有私情,想毀壞她的名聲,老夫人是在她的逼迫下才罰了人。第二次,吳氏在她身邊安插管事媽媽林媽媽,將養不好的牡丹放到她院子裡,還想讓林媽媽拔了她的牡丹,老夫人險些當眾讓她沒臉,事後沒有一句寬慰,林媽媽死了,那事兒也不了了之。第三次柳氏侵吞她的嫁妝,老夫人剝奪了柳氏的管家權利,僅此而已,最後反倒激得柳氏聯合外人算計她!
老夫人是怎麼“主持公道”的?可有一次是查問清楚真相,不輕易冤枉她一句?可有一次是打心眼裡心疼她,替她出過一口惡氣?
沒有,從來沒有。
維護家族顏麵沒有錯,但家裡人對她有沒有感情,上輩人做沒做到“慈”,彼此心裡都清楚。
沈清月這時候眼眶才紅了,她咬著唇,輕擰著眉頭,不停地眨著眼睛,一滴眼淚也不肯掉,她悄悄地打開嘴巴,吐出一口白霧,眼睛還是紅紅的。
沈世文頓感慚愧,沈清月還是委屈的。她沒有一句直接的指責,可她的話,比刀子還尖銳。他是沈家的一份子,是沈清月的長輩,侄女經曆過的那些事,他雖然沒有參與,但是他也沒有幫過忙,沒有說過公道話。
沒分家之前,沈家家風如此,他作為沈家二老爺,也是幫凶。
沈世昌更是羞愧難當,他是沈清月嫁妝的受益人,他明知道自己這些年開銷中有動用沈清月嫁妝的部分,事後卻沒有半分補償和歉意。
沈世興更是不必說,沈清月是他的女兒,他答應過要護著她,但是柳氏勾結外人算計她的清白他卻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沈家的聲譽體麵,還沒輪到要壓榨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去維護的地步!
老夫人掃視著三個兒子,她的大兒子最要顏麵的人,二兒子清高仁愛,三兒子耳根子軟,他們對沈清月的態度不言而喻。她死死地掐著掌心,很是沉默了一陣子,才道:“罷了。以後你也該得意了,這家裡再沒有能為難你的人。這次你雖錯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但是月姐兒你記著,歪心思永遠不可能用來走正道,一個人能走多遠,跟她的眼光和氣量是相應的。你隻用這般手段去算計人,你的前途也就這樣了。將來你的夫家,你的丈夫婆婆,你的妯娌姑子,都不可能容得下你這樣你的人!”
這話說得太重了。
沈世文眉頭狠狠地皺著,子不言母過,但這一次,老夫人心眼子太偏了,至少在他知道的事情裡,沈清月從未主動算計過誰,就比如這次的事,王媒婆若有些操守,不輕易傳內闈之事,也不至於上當。柳氏聯合外人要害家裡姑娘清白的,沈清月拿不到證據,沈家沒人會信她,她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反擊。
沈清月是有錯的,但很多時候,她是被逼的。
沈世興就更不高興了,他不會忤逆老夫人,但他也心疼女兒,他心裡焦灼煎熬,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事。
沈世昌倒是與老夫人看法相似,姑娘家不溫順大度,前途不會好的。
沈清月沒有反駁什麼,她福一福身子,道:“孫女告退。”
說罷,她就走了。
前途,在大業,女子的前途就是嫁個好夫君。
老夫人說得對,她是該謀個好前途了。
沈世興巴巴地看著女兒走遠的背影,因他心裡想著有話對老夫人說,便沒追上去,留在了永寧堂。
乍暖還寒時候,沈清月也沒多穿件披風,就這樣迎著風回了雁歸軒。
沈清月回了雁歸軒等羅媽媽。
羅媽媽從衙門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她到屋裡的時候,沈清月正歪在榻上睡著了,身上毯子半蓋,看著就要受凍,她趕緊給沈清月蓋好毯子。
沈清月被驚醒,睜眼瞧著羅媽媽。
羅媽媽看著桌上沒怎麼動的飯菜,問她:“姑娘沒用膳?怎麼丫鬟們也不進來伺候?”
沈清月搓了搓發冷的雙臂,道:“不多餓。我不讓她們進來的。”
羅媽媽盯著沈清月的眼睛,眼角還有些紅紅的,像是哭過,她問道:“姑娘怎麼了?”
沈清月將永寧堂的事告訴了羅媽媽,她說的時候,語氣很平淡,沈家的人態度她早料到,倒沒有多難過,隻是有些不舒服罷了。
羅媽媽心軟,聽完就哭了,反倒要沈清月去安慰她。
沈清月笑道:“您彆傷心,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對老夫人沒有多少情誼,我連紅眼睛都是裝給她看的。”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方氏會不會厭棄她。方氏厭棄她也不要緊,隻要二房的人過得好,唯一還讓她記掛的就是沈清舟的親事。
羅媽媽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她道:“姑娘渾說!眼淚是想流就流的嗎!”她擦了擦眼睛,起身道:“今兒我回去一趟,就不留院子裡了,姑娘自己好好用膳,彆叫我擔心。”
沈清月點點頭,沒留她。
羅媽媽一出院子就去找胡掌櫃告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