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同桌的,原是隻有她自己家的姐妹,後來又主動坐過來幾個人,與她攀談。
沈清慧很活潑,沈清妍又懂得察言觀色,一瞧人家打扮得金尊玉貴,便與人聊上了。
沈清月很大度,遇著人過來請教顧繡,她也不藏著掖著,講了些技巧,因她對蘇繡也熟,順便也說了些蘇繡運針的技巧。她的技巧,都是前世繡法老道的秀娘們總結出來的,實用且相對而言簡便,小娘子們聽得懂,也很有興趣。
她們這一桌,一會子就熱鬨起來了,用膳的時候,沈清月被勸了酒,她實在推脫不掉,隻能喝了幾杯荔枝酒,便埋頭用膳。
隔壁桌胡小娘子原本也在暖閣裡,中途被胡夫人的丫鬟叫出去了一陣,再回來的時候,耷眉垂眼,自顧吃飯,很有些悒悒不樂。
沈清月用完了膳,瞧出胡小娘子的不對勁,硬是用帕子捂著嘴,才忍著沒酒後胡言亂語,沈清舟還一度以為她喝得要吐了。
廳裡,方氏用過飯,欲辭彆主家的時候,永南郡主身邊得臉的媽媽親自送了方氏出去,與她說悄悄地說了一會子話,方氏臉色微變,隨即笑著應對,又著身邊的丫鬟去請沈家姑娘們出來,辭彆了主家好回去。
幾個姑娘們一道出來,辭彆永南郡主,永南郡主像是酒後很高興,拉著沈清月的手說了一會子話,才放沈家人走。
一行人離開園子,跟著侯府的仆人往二門上去的時候,不巧又碰到了郎君們,這回還多了許多人,看樣子都是要往後山上去的。
世子爺領著郎君們推避幾步,作了揖。
方氏也領著姑娘們停下一會兒,幾個小娘子客客氣氣地還了禮。
方氏望著人群定睛一掃,看見了個熟臉,下意識用帕子捂了捂嘴巴。
沈清月低聲問她:“怎麼了?”
方氏眉頭擰了一下,張著嘴啞聲說了一個“趙”字。
沈清月一眼掃過去,前排站的都是侯府的幾個郎君,以及舒家兄弟兩個和顧淮,隻有一個生臉,她喝了酒,有些頭疼,鎖眉直視著趙建安,有些發呆。
那邊的郎君也看到了沈清月的目光,顧淮順著沈清月的視線看過去,又想著她這些日派了羅媽媽使人跟蹤趙郎君,便知道她眼下在瞧誰,他捏緊了橫在小腹前的左手,臉色也沉鬱了一些。
顧淮又看見沈清月雙頰嫣紅,顯然喝了酒的,他猛然想起上次她喝醉的時候……還問他是不是討厭她。
她這回可彆是喝醉了,認錯了人罷。
趙建安不過靠著家族關係,在國子監裡混個監生,是什麼能夠托付之輩嗎?值得她去看他麼?!
舒良衡恍然不覺沈清月在看誰,剛好他站得裡趙建安不遠,便故意挺了挺胸膛,悄聲對舒良信道:“大哥,她在看我!”
舒良信斜了舒良衡一眼,默默地輕搖了搖頭。
自作多情。
方氏很快便領著小娘子們走了。
回去的路上,方氏沒說話,直到回了家中,趕了沈清舟去歇息,獨獨叫了沈清月過去說話。
方氏屏退丫鬟,同沈清月道:“月姐兒……永南郡主家的三兒子去年年底沒了夫人,聽郡主的意思,是想給兒子挑個繼室。因是繼室,不拘出身,郡主身邊的管事媽媽說,郡主看上你性子好、有才學。倒是有這個意思。”
沈清月臉頰泛紅,微含醉態,拉著方氏的手,不禁嬌聲笑道:“我性子好?我性子哪裡好?家中姊妹都怕我,祖母亦將我視作洪水猛獸,我哪裡好……”
她說著說著,眼皮子越發重。
方氏輕歎一聲,道:“怎麼一個兩個,都不勝酒力。”
她叫來丫鬟,扶著沈清月到她房裡去歇著,沈清月也不是全醉了,拉著方氏的手,不肯鬆開,聲音一改冷淡,有些軟糯道:“二伯母覺得做個繼室好不好?”
方氏坐在床邊,稍稍俯身,拍著她的手背,蹙眉道:“好什麼好!她家三郎有兩個孩子,看中你有才學,性子好,不就是想讓你帶孩子去的。月姐兒你可得想好了,這事你要不同意,我私下替你推了。”
沈清月歪著頭問方氏:“二伯母,二哥哥也不是你親生的,你怎麼肯帶他,還將他視如己出呢?”
方氏笑了笑,道:“因為你二伯父賢名在外。我嫁給他之前,他替你原先的二伯母守製了一年,說明他是重情義的人。他既願意再娶,不管愛不愛我,至少會敬重我。女子婚嫁不易,能有個相互敬重已是好運氣,事實證明,我與我家裡人,倒也沒看錯你二伯父。”
她斂了笑容,肅然同沈清月道:“永南郡主的三郎君,我都沒聽說過有什麼好名聲,我也問過了,他妻子才去世了半年,還是為了生第二個孩子才沒的。侯府自有郡主與世子夫人打理,三郎君這就著急著娶了,可見對兩個孩子的母親,也不夠重視。所以我不同意你嫁過去。”
沈清月迷迷糊糊的,睫毛輕顫,泛著些淚光,拉著方氏的手,問:“嫁什麼樣的才好呢?”
盲婚啞嫁,不過圖彼此的家世或者財產,沈清月也想嫁個穩重良善的,但沈世興替她挑了那麼久,不也沒有合適的麼。
沈清月一下子想到了顧淮,他父母雙亡,才學過人,她嫁過去,便沒有小姑子針對,沒有婆婆作賤,沒有人圖謀她的嫁妝,沒有人燙她的手腕子……他為人也穩重,雖然冷淡些,待她尚算不錯,還告訴她去買他中狀元,可見是有心之人。
可他是胡小娘子的夫君呀。
即便這一世沒有人能夠監督得了沈清月,她也不想做一個壞人姻緣的人。
方氏見沈清月睡去了,摸著她的臉頰,撫平她的秀眉,低聲答道:“嫁什麼樣的人……說不準,你母親……都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