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昌也沒話可說,隻在廳門口吩咐人小心翼翼地將聘禮抬進內院,隨後他就步子沉重地去了永寧堂。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看著長大的侄女,怎麼好像突然變成了金羽毛的鳳凰,明明前十幾年,還十分平平無奇來著。
老夫人早知道了消息,再聽沈世昌說一遍顧家下聘盛況,嘴角更沉,臉上皺紋加深,幾乎要扯爛了臉。
沈世昌察覺氣氛不對,就改了口,勸道:“顧家勢大,畢竟是一門親,月姐兒也總有依仗娘家的時候,母親,您也想開些。”
老夫人靠在羅漢床上,握緊了手裡的繡捶,心裡像一根刺冒出尖兒,刺得發痛,她聲音冰冷又疲倦,道:“……這隻是你想的。你還沒有看透她。沈家的苦日子還在後麵,我說的話很快就會應驗的。”
沈世昌頭皮發涼,他也知道會應驗,但是他怕,他怕隻在他一個人頭上應驗。
他想想王媒婆來的那日,便覺得骨頭在冰水裡浸過一樣……老夫人可要多活些時日,沈家不能分家!
沈世昌回院子的路上,心裡生出些怨懟。事情還能控製的時候,他就願意聽老夫人的,事情失控了,他便覺得老夫人做錯了。
顧六首和沈家定親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百姓們津津樂道,說當初王媒婆一處誤傳,竟是料對了,合該這兩人有緣分。
消息傳開之前,在舒家還發生了一出笑料。
話說自舒家人上次見過沈清月回來後,舒良衡憋了一肚子話要對家人說,他猶豫了兩日,自以為深思熟慮後,便跑到他父母親跟前,鄭重地跪下道:“爹娘,兒子想娶表妹!”
舒良衡思及沈清月身世坎坷,一時忍不住落淚道:“表妹崖上之花一樣的姑娘,可憐見兒的,十五六歲還沒許下人家,又被沈家那樣欺負,請父母親替兒子求娶表妹!兒子以後好好照顧表妹,定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兒子還會用十分心思在學業上,再不會像現在一樣若個孩童般玩心重。”
舒行益夫妻兩個早知道沈清月要和顧淮成親,舒行益哭笑不得地睨了一貫調皮的小兒子一眼,裝作不耐煩道:“可把你的善心放回肚子裡去,月姐兒哪裡輪得到你來憐惜?人顧狀元就要上門提親去了!還有其他好多人家都看上了月姐兒,那些郎君都比你讀書好,還有功名在身。你早不知道好好讀書?現在才醒過神來?晚了!”
此話當然有誇張之處,不過也是舒行益為父的一片告誡之心。
舒夫人羅氏溫和地道:“你知道用心讀書就好了,現在好好讀書也不遲。”
舒良衡先是抬頭愣然,隨後耷拉著腦袋鬱然,最後吐出一口氣釋然,辭了父母回自己的院子去。
他一片好心沒成,還受到了打擊,很有些挫敗感,同時又有些高興表妹有樁好婚事,自此之後,還真發奮了起來。
七月下旬,鬥大的太陽東升西落在天上掛累了,萎靡似的,變成了圓盤大小,天氣逐漸轉涼。
顧家下聘過後,顧淮便去著人請了期,將婚期定在了中秋節後,沈世興半高興半鬱悶地應了。
婚期定下,顧、沈兩家,廣發請帖。
雖然兩家都沒請舒家人,但舒家也早知道了顧淮和沈清月成婚的消息。
幾家人都期待著二人成婚。
連顧淮也很是期待,近些日,他起得早,睡得晚,同僚和顧家兄弟們都說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自己倒是沒覺得出來,隻是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似的。
八月中秋,這是沈清月在沈家過的最後一個中秋。
沈家內裡已經分崩離析,在花廳過的中秋,氛圍和秋景一樣蕭瑟,連空地上放的煙花也應景兒似的,放了一半就熄了,老夫人心知這不是好兆頭,心情愈發不好。
真正熱鬨的,隻有從花廳裡回去之後的二房和三房。
沈清月湊去了同心堂,和二房的女眷一起吃酒,和她們話家常。
二房是真熱鬨,中秋夜裡,大太太和四房的人還有沈清妍姐弟兩個,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