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昌忍不住白了沈世興一眼,這叫什麼話!應該說些對夫妻二人的囑咐之語,怎麼隻和顧淮一個人說?
顧淮倒是沒覺得不妥,拱手應了沈世興道:“小婿一定謹遵您的吩咐。”
方氏想說,但這個場合,她和沈世文沒有資格說的,她便生生忍住了。
顧淮亦朝方氏微微低頭,投去一個敬重的眼神。
沈清月低著頭,也紅了眼睛。
彆了家人,沈清月真的要走了,臨走前,方氏還是沒忍住,起身拉著她的手,什麼也沒說,很快就放開了。
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彆家的人了,即便隻隔著一條胡同,那也是兩家人,婚嫁之彆,猶如生離,一樣痛得像剝人心上的肉。
沈清月眼皮酸脹發腫,到底忍住了,牽著喜婆的手,出了大廳。
沈清月下了台階,沈正章就站在門口,等著背她。
正廳到大門的路並不遠,沈清月在沈正章的背上,似乎能感受到他故意放緩了腳步。
沈清月在沈正章背上道:“二哥,謝謝。”
沈正章步子微頓,笑道:“傻妹子,說的什麼話。”
說著,他也鼻子一酸。
隨後沈清月就上了轎子。
沈家離顧淮實在很近,轎子不過走了一小會兒,連給沈清月掉眼淚的時間都不夠,她就又下了轎子。
這一回,是顧淮來迎她下轎。
沈清月什麼看不見,她扶著轎框下去,一隻男人的手伸到了她的喜帕下麵,是顧淮的手,他的手腕勁瘦有力,幾條青色的血脈潛藏皮膚之下,他的手背脈絡清晰,手指骨節分明,指甲堪堪與指尖齊平,乾淨好看。
她沒加猶豫,就將手交了出去。
摸上去的那一刻,她有些愣住了,顧淮的手怎麼這麼涼,她用力地握了握了他手,以便站穩身子,順利彎腰出轎,登時便感覺到,他反而將她的手握得越發緊,甚至有些放不開的意味。
沈清月在轎子外站穩,顧淮便閃電一般地鬆開了她。
顧淮攥緊了拳頭,額頭上多了一層薄薄的汗,他的掌心裡,仿佛還遺留著她的柔然。
沈清月手裡多了一條紅巾子,兩人牽巾踩著紅毯入內,走到正屋喜堂裡,裡邊坐著的是顧家老太爺。
兩個人在喜婆的唱念之下,拜了堂,伴隨著最後一句“送入洞房”,兩個人一道入了喜房。
沈清月安坐在床上,屁股底下的大紅喜被上,全是花生、紅棗等吉利的果子,她被硌得有些不舒服,又不敢動,隻能老老實實地待著,難得乖巧收斂的樣子,像一隻兔子。
顧淮看著沈清月謹慎的模樣,忍住笑,拿過銀角的檀木秤,挑開喜帕,叫她重見光明。
沈清月抬起頭,二人便對視上了,她眼眸微擴,點漆的雙眼裡,泛著瑩亮的光,顧淮生得真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總是透著冷清穩重,偏偏越是冷,越是叫人想探究親近,他皮膚偏白,一身大紅的喜服,越發襯得他光彩照人,恍若書中的翩翩公子。
沈清月想起自己臉上的妝,趕忙垂首,她的臉頰頃刻間燙得駭人,幸而她妝容厚,料想顧淮也瞧不出來。
顧淮的確沒看出沈清月在臉紅,他隻看見她的雙眸水波明亮,燦若星子,眼皮內勾外翹,天生嫵媚。
他麵帶淡笑地與她喝交杯酒,兩個人勾著手,她的手肘輕輕抵在他的胸口上,明明沒有什麼特彆的接觸,卻像有東西戳在他心窩子上,鬨得他胸膛裡有東西在翻湧。
酒還沒落肚,顧淮盯著沈清月發紅的脖子,在她耳邊聲音低啞地道:“彆怕,等我回來。”
沈清月眼波輕漾,愈發羞澀,這麼濃厚的妝,顧淮是從哪兒看出她的表情的?
喝完了交杯酒,顧淮就要去前院待客了。
喜房裡,隻留下顧大太太和顧二太太,顧四遠遠地癟嘴站在門口,望了沈清月一眼就準備走。
沈清月朝著光亮的門口看去,便瞧見了眼神幽怨的顧四姑娘,但她第二眼就注意到了顧四手上剔透水潤的鐲子,和永南郡主給她的那一隻,特彆像。
顧四走了,其他女眷跟沈家本來也不熟,也不是顧家的親戚,便都走了。
屋子裡瞬間清淨了許多,兩位太太是過來幫忙招待女眷的,隻與沈清月客客氣氣地說了兩句話,就去了後院的廳裡。
沈清月的身邊,便隻有羅媽媽和她帶過來的四個陪嫁丫鬟,顧淮備下的丫鬟,隻在院子外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