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自己動手除去頭上的簪子,散了頭發,從鏡子裡打量著丈夫的臉色,說:“已經妥當了,那書生快取得舒三的信任了。”
永恩伯脫了靴子上床,繼續問韋氏:“跟嫻姐兒也說好了吧?”
韋氏握著簪頭,金簪花紋繁複,硌得她掌心發痛,她猶豫著道:“妾身還沒跟嫻姐兒說……”
永恩伯臉色一變,也不脫靴子了,他雙手握拳放於大腿之上,道:“為什麼不說?!”
韋氏麵色為難道:“……妾身怎麼開口去說?嫻姐兒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她那麼要強,要是讓她去拿清白算計人,妾身怕她寧死不從!”
永恩伯臉色冷靜得出奇,他一字一頓道:“那就讓她去死。”
韋氏掌心發涼,她捏著簪子不知道如何反駁,但她知道,丈夫言出必行……至少在對顧淮的事上,他從未手軟,她也信,他會對謝君嫻一樣的心狠手辣,謝家難道還嫌女兒少嗎?
她到底於心不忍,便柔聲試探著道:“伯爺,要不讓萱姐兒……”
“住口!”永恩伯重重地嗬斥了韋氏一句,道:“你當舒家是什麼?是破落戶兒嗎?一個庶女就想打發了舒家嫡出的哥兒?”
韋氏眼眶發紅,今天白天的事,她壓根不敢跟丈夫提一個字,她放下簪子道:“妾身知道了,妾身會好好跟嫻姐兒說的。”
永恩伯一腳踢了鞋子,扯了被子上床,躺下道:“跟她說一次就夠了,她若不聽,我自有我的法子。”
韋氏胸口突突地跳,她徹夜難眠,第二天清早起來伺候了丈夫穿衣梳洗,便趕緊著人去外麵的鋪子裡買水頭好,棉線極少的鐲子,奈何找來找去,棉線一模一樣的鐲子就是沒有。
足足過了三日,顧家商鋪裡才出現了一隻天價鐲子,一萬兩白銀一隻。
這當然是沈清月的主意,她將鐲子說給顧家人聽之後,讓顧四高價賣出去,反正永南郡主心裡已經懷疑了,永恩伯府的人一定會想法子找一隻類似的搪塞過去,既然如此,倒不如這筆錢再流進顧家的口袋。
顧四樂不可支,她恨恨地道:“謝家從咱們手裡摳了多少銀子去!這回也該咱們狠狠地宰一宰他們了!”
顧家其他人都知道永恩伯府現在的狀況,皆是喜不自禁。
顧四很有算計,她同家裡人道:“這鐲子可是三哥送給我的,賣出去的銀子,也是我的嫁妝!我可不充公!”
二太太笑道:“誰讓你充公了。不過你可不能忘了你表嫂的功勞!”
顧四忸怩地瞧了沈清月一眼,道了一聲謝,並且大方地表示,等銀子入賬,可以分她五百兩的分紅。
沈清月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白撿這個便宜。”
顧家人笑作一團。
沈清月嫁給顧淮不足兩月,已在顧家人眼裡成了賢內助,顧家忍了永恩伯多少年,如今靠她小小地出一口惡氣,委實舒坦!
顧淮與沈清月夫妻倆,在顧家吃過晚膳才回家去。
今日顧家人都高興,顧淮又喝了酒,沈清月在馬車上絞著帕子,恨不得撕爛綢布手帕,她心裡緊張極了,她害怕顧淮再對她有什麼親昵的舉動,那時候她要用何等嚴肅的語氣,才能跟他說清楚。
幸而顧淮沒有,沈清月安然度過一劫。
但她還是高興太早了。
顧淮喝了酒,一進屋子就歪在羅漢床上,眼眸半闔地同沈清月道:“夫人,頭暈,你替我寬衣可好?”
他的話說得很緩慢,嗓音沙啞,夜裡聽著很是動人,沈清月瞧他眼下微微烏青,人也有幾分醉了,便有些心軟,到底忍住了,溫聲道:“我去叫丫鬟……”
顧淮緩緩地抬起眼皮,一雙眸子深若寒潭,他抄著手瞧著沈清月道:“你叫丫鬟試試……”
沈清月惱了,她轉身看著顧淮,雙眸稍稍瞪住。
顧淮起身,走到沈清月跟前,張開雙臂,他今日穿的是大袖,姿勢看起來幾乎要將沈清月整個人都裹緊懷裡。
沈清月提防地看著他,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顧淮卻並不是要抱她,而是道:“夫人,替我脫了。”
沈清月不動,就這麼跟他僵持著。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先服軟的意思。
顧淮逼近一步,低著頭看著她問:“我們是最開始早就說好了的。我們說好成親,說好在一起一輩子……”他語氣一頓,發紅的脖子上血脈清晰,壓抑著情緒,用低啞的聲音問她:“難道你就打算這樣跟我過一輩子?”
沈清月眼睫低垂,像扇子一樣一下下地撲棱下去,有淺淺的陰影投在下眼瞼上,遮住她棕如琥珀的雙眸,她絞著手指頭,心亂如麻……她想說個“是”字,卻說不出口,她需要冷靜下來想一想清楚。
顧淮忽然捉住沈清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沈清月掙紮著,無意間竟真把他的腰帶給折騰下來了,他的腰帶一掉下去,衣裳就敞開了,結實的胸膛袒露出來,他的身體不像普通讀書人般的薄弱,便是領口微敞,也能瞧見些許鼓起。
沈清月臉紅得厲害,手腕上使的勁兒更大了,但女人的力氣和男人又怎麼能比,她便半靠近顧淮的懷裡,顧淮順勢抱住她,她又扭動身體,左腳被顧淮的腳絆了一下。
顧淮眼看沈清月要跌倒,連忙護著她,兩個人齊齊摔下去,沈清月在他懷裡倒是好好的,他的衣裳袖子掛在了一件小屏風擺件上,被劃出一道口子。
顧淮扶著臉頰燙紅的沈清月站起來,他脫下衣服,將破的地方給她看,麵目平靜地道:“給我補一補。”
沈清月蹙著眉,沒好氣道:“再買一件新的就是了!”
說罷,她便拿了衣裳出去洗漱,暫時躲開了顧淮。
等她洗漱完了進屋的時候,顧淮還坐在羅漢床上,手裡抱著拿件破衣服。
顧淮朝沈清月舉了舉衣裳,道:“夫人,你真不給我補?”
沈清月冷著臉沒看他,自顧往床上走去。
顧淮起身,拿了羅漢床上另一頭的笸籮到手邊,臉色寡淡地道:“我自己補就是了。”
沈清月雙足頓住,一扭頭,顧淮還真拿起針,對著蠟燭穿針引線。她恨不得扶額……怎麼今兒才發現,顧淮竟然這般無恥!
顧淮要補的是一件墨綠的衣裳,他偏偏穿了一根粗黃的線,兩廂對比,十分彆扭,沈清月瞧了就渾身不舒服,隻好上前奪了他的衣裳道:“……你去洗漱吧。”
顧淮抓住衣服不鬆手,仰頭望著她問:“……夫人不生氣了?”
沈清月拽了一下衣服,冷淡道:“你快去洗漱。”
顧淮還是沒有鬆手的意思。
沈清月隻好放軟了聲音道:“快去洗漱吧,你明日還要上衙門。”
顧淮見好就收,起身作揖道:“多謝夫人。”
沈清月重新穿針,挑了花色相配的繡線,她原是打算給他補好,可一想到顧淮抓她手腕的時候,便給他繡了隻小狗在破掉的地方。
隨他穿去!
沈清月繡得很快,她繡好就丟了針線,上床睡去了。
顧淮回來之後,拿著衣服一瞧,不禁笑了……到底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可愛得緊。
他上床後見沈清月真的睡了,也就沒有鬨她。
兩人一夜好眠。
沈清月醒來的時候,顧淮早就上衙門去了,她梳頭的時候直納悶……明明昨夜裡吵過架,怎麼晚上還睡得那麼香。
她又出神地想著顧淮的問題,他問她是不是要這樣跟他過一輩子,如果她說是,他會不會從此以後對她形同陌路,如果不是,她該從哪裡開始接納他們的感情。
沈清月沒來得及多想,顧家派人來傳了消息,說永恩伯府的人來問鐲子的價格了,還討價還價,讓顧家打折。
顧四問沈清月,打不打折,打幾折合適。
沈清月正好要去鋪子裡一趟,便打算順路去一趟顧家,她梳整好後,發現顧淮昨兒穿的衣裳不見了,就問丫鬟是不是收起來了。
春葉說顧淮早起帶著走了。
沈清月汗顏,顧淮莫不是瘋了,難道打算下了衙門立刻就換上那件衣裳穿?衣服上的小狗他看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