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止看了眼桑惜音,意味深長道:“確實挺倔的……”
桑老爺子:“……???”
雖然是附和他的話,但怎麼聽著怪怪的?
還有,你不是晚輩嗎?哪有這麼說長輩的?
此時此刻,桑老爺子產生了和桑行雲一樣,覺得奇怪,卻又想不到奇怪之處的感覺。
時間已經到晚上九點過後,鬱止和桑惜音走出桑家,朝外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高一瘦,相隔三米距離。
鬱止跟在桑惜音身後,雙眼並未看地麵,而是望著桑惜音的背影。眸色深沉,仿佛藏著深海巨浪,一不小心,便會形成漩渦,將一切事物卷入其中,似要摧毀,又似要深藏。
桑惜音被身後人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對鬱止道:“小鬱,我們一起走吧。”
他要兩人並肩,仿佛這樣,就能躲開鬱止的視線。
鬱止也不阻止,在桑惜音等自己時,加快腳步上前,與他並肩而行。
果然,視線轉移了。
桑惜音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桑先生方才可是說過,要注射藥劑?”鬱止問道。
桑惜音心道果然,無奈歎道:“小鬱,那是哄我哥的,我的心思一直沒有變過,你也不必再勸我,我……”
鬱止:“我不勸你。”
桑惜音說話聲略微卡殼了一瞬,腳步驟然一停,抬頭看著鬱止。
見他停下,鬱止也沒繼續向前,隻超前了桑惜音一步,便也轉身看向他。
他麵上是一片平靜,也並無生氣的征兆,甚至連之前的無奈也消失殆儘。
“我不勸你。”他再次道,“我隻是忽然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桑惜音心中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什麼?”
鬱止輕笑道:“我說,你說的有道理。”
“你說這天下你不曾愧對任何人,你說,家人沒有你,也能圓滿,你說你不再有等待的人。”
他一字一句說著之前桑惜音說過的話,神色並不複雜,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
“而我也想了想自己,第一條,我與你一樣,第二條,我比你更有理,沒有我,也不會有人惦記關心我,第三條……”他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眉目是桑惜音從未見過的溫柔,“今後,我也會沒有。”
“所以我說,你的話有道理,受你的啟發,我也覺得,自然而然更好,不要強求那多來的壽命,沒什麼意義。”鬱止勾唇笑道。
聞言,桑惜音不由喉中梗塞,張了張嘴,最後終於些遲疑地開口,“小鬱……”
鬱止轉頭看他,“桑老師要勸我嗎?”
桑惜音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麵對這樣不走尋常路的人,他竟束手無策。
他知道自己應該勸說對方,可他究竟又有什麼理由呢?
他想不到。
見他啞口無言,鬱止滿意笑了,“看來桑先生還是懂的,做人不要太雙標的道理。”
桑惜音心中有些堵,他心說這問題是不要雙標嗎?你這是在拿自己的身體和人生開玩笑!
可每每話到嘴邊,他又忍了忍,咽了下去。
兩人相顧無言,鬱止便先一步往前走去,桑惜音緊隨其後。
“桑先生,你說,當星星追逐遙遠的月亮,它和月亮能永恒嗎?”
“不會。”它們速度不一樣,軌跡不一樣。
“可我覺得,追逐本身,就是一種永恒。”
“或許永遠也追不到,或許永遠也不相交,但他們遙遙相望,本身就在相伴相隨。”
夜風吹來,秋日的晚風帶著絲絲涼意,透過不厚的衣服觸碰到衣下的骨肉肌膚。
本該寒意徹骨,可鬱止一字一句吐出的話卻仿佛帶著他的體溫,傳遞給他陣陣熱意,激起他血液的沸騰,汩汩流遍全身,寒意漸暖。
*
日子仿佛又回歸了平靜,那款藥物帶來的影響動靜都在外界,桑惜音這裡一如既往的寧靜。
那盒藥他終究沒動,而是交給了杜姨。
杜姨平時不上網也不看新聞,不知道這件事,被桑惜音告知後,差點受到驚嚇,她幾乎膜拜地看著手裡的藥盒,覺得這大概就好比電視劇裡古代皇帝總喜歡要的長生不老藥吧?
而桑惜音卻輕而易舉地把這盒藥給了自己。
“這這這……這得多貴啊!”她緊張地磕磕絆絆道。
桑惜音寬慰道,:“放心吧,這是小鬱送的,這就是他自己公司做的。”
杜姨驚歎道:“原來小鬱這麼出息!這要是去了古時候,不得當個什麼……什麼電視裡的國師?”
桑惜音被逗笑了。
杜姨想起來了,感歎道:“原來上次小鬱說送老先生禮物,就是這個?這可真是……小鬱這可真是有心了!”
平時無知無覺,如今一看,這孩子分明是很重視老先生。
“可這是小鬱給您的,您這要是給我了,老先生你可怎麼辦啊?”
桑惜音收斂笑意,“放心,有多餘的,這是送你的。”
杜姨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但她還不知道怎麼用,打算留著,等她問問怎麼用再說。
桑惜音看了眼花棚,見裡麵各種花開得正好,心情不由也放鬆了些。
“小杜,過些日子有幾位客人會來家裡做客,可以提前將花搬出來,或者剪一些,把家裡裝點一下。”
杜姨也想起來了,高興道:“是高天後他們?”
桑惜音點點頭。
杜姨感慨道:“高天後他們真念舊,這人啊,總要裝著良心,才能走得長遠,瞧瞧當初那個年輕人,走什麼不好走歪路,被您訓斥後非但不悔改,還倒打一耙,後來怎麼樣?現在還不是查無此人?”
“杜姨在說誰?”鬱止暗自挑了挑眉,餘光不著痕跡地看著桑惜音。
桑惜音見到他來,正在低頭剪花的動作一頓,下意識要收起剪刀站起來,卻忘了注意手下的情形。
剪刀一合,哢嚓一聲,一枝玫瑰的花枝從中間斷裂,墜落在地。
桑惜音先是一愣,隨後低頭要撿,另一隻手卻比自己還快,越過他,撿起了落在地上,沾了泥土的玫瑰。
這朵花並未盛開,並非最合適剪下的時候,但它含苞待放,花苞粉色漸變豔紅,中開了口,有點像鬱金香。
“有刺,傷手。”鬱止說道。
一邊說,還一邊用剪刀將那花枝上的幾顆刺剪掉,又將花苞上沾染的泥土吹乾淨,這才將它放在靠近桑惜音那邊的桌子上。
杜姨見到他,先是笑著感謝了一番,感謝他送的藥品,隨後便回屋做家務準備飯菜。
她知道,老先生其實更喜歡單獨跟小鬱在一起說話,自己就不打擾了。
“桑先生還沒告訴我,剛才杜姨說的人是誰。”鬱止像是打聽八卦一般,隨口問道。
桑惜音頭也不抬,看了那枝誤剪的玫瑰幾眼,“不記得了。”
他說的真話,畢竟過了許多年,他哪裡會去特地記一個試圖找他潛規則,不成後誣陷他,卻被整到退圈的人。
這種事也不止發生過一次。
年輕時他也混過一段時間娛樂圈,那時是想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後來發覺沒用後,便及時退居幕後,做過老師教人音樂,也會自己創作,但再沒出現在公眾麵前。
鬱止相信這話,他本也不是真想知道是誰,隻是有些遺憾,那些繽紛輝煌的過去,那些他錯過的時光,他全都沒參與過,所以想知道罷了。
桑惜音躺在躺椅上,感受著花棚裡溫暖卻不刺眼的陽光,感受著那個守在身邊的人,最近的失眠似乎瞬間被治愈,困倦感悄然來襲。
他閉上眼,將自己放空,並不低檔洶湧的倦意。
等鬱止回過頭時,便發現躺在椅子上的人沒了動靜。
心頭一跳,令他快步靠近,在見到對方鼻翼輕輕起伏時,懸在心中的那塊巨石才終於落地。
還好……
鬱止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隔著桌子坐在另一邊,這是一個不會引起對方警覺的安全距離。
視線不經意落在那枝玫瑰上,指尖微動。
悄然將那枝玫瑰拿起,湊近鼻尖,嗅著它淡淡的香味,劇烈跳動的心也寧靜了幾分。
在花苞上落下輕輕一吻,悄無聲息地伸出手,長長的花枝跨過桌子,仿佛跨過萬裡星河,將那抹芳香帶去遠方,終於,在那人的唇上塵埃落定。
鬱止心中一靜,此時此刻,萬物消散,僅餘眉間柔情。
此間世界,一方天地。
有玫瑰代我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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