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七日的邂逅4(1 / 2)

不是腿傷, 那是什麼?

疑惑在心頭浮現,卻又被遲朝暮不以為意地拋到腦後。

他自小父母雙亡,兩家長輩自覺虧欠了他, 一直把他捧在手心裡長大。

遲朝暮的世界裡隻有美好,還沒經曆過悲傷痛苦、生離死彆。

死亡於他而言, 還是隻存在於異次元的名詞,它出現在課本上, 出現在電視裡,出現在古往今來許許多多的文學藝術作品裡。

從未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因此他隻覺得很遙遠,遙遠到若非藝術需要, 他根本想不到。

鬱止看了看麵上滿是掛著輕鬆愜意笑容的遲朝暮,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沒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病情, 不是怕遲朝暮難過, 也不是怕他害怕。

而是怕這會成為催化劑, 令原本不甚清晰的好感被迅速戳破,剝去模糊朦朧的那層阻隔,激發出每世積累的感情, 一旦拿起,便再難放下。

眸光微垂, 遮掩住眼底那一抹驚心動魄的心疼, 鬱止不動聲色地揉了揉手腕, 這是原主習慣性動作, 作為一個電競職業選手, 手的負累極重,需要時刻找機會放鬆,雖然現在不打了, 但習慣卻沒那麼容易改變。

遲朝暮正想跟鬱止聊天,增加了解,做朋友嘛,總要有一方主動才對,哪知還沒說上幾句話,他的手機就響了。

他看了眼鬱止,拿著手機去外麵接了電話。

“喂,奶奶?啊?回家啊,好啊,不過今天可能不行……”他轉頭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屋裡的鬱止,“嗯嗯,我知道,中秋一定回去!”

“什麼?紹誠他交女朋友了?那挺好啊!”

電話那頭的老太太不高興道:“好什麼好,偷偷交了個來曆不明的女朋友,還說是什麼真愛,非要帶回家,他怎麼不想想段家的丫頭對他也癡心一片,等了這麼多年,消息要是傳過去,我們家還怎麼在段家麵前做人?”

“真愛真愛,聽見這兩個字我就氣不打一出來,要不是……”

話到此處,老太太止住了話頭。

遲朝暮知道,這是又想起了他那對父母。

遲朝暮父母當年也都是天之驕子,是家裡新一代最優秀的代表,本該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然而兩人卻從歡喜冤家打打鬨鬨走到了一起,結婚生子。

兩家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這本也是好事,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兩人過後也沒改變歡喜冤家的模式,時常小打小鬨玩情趣。

遲朝暮的母親在懷了孩子後,大著肚子還鬨離家出走,路上意外遇上車禍,搶救無效。

遲朝暮是被剖腹取子,差一點就活不成。

女兒沒了命,林家不依不饒,趁亂搶走了遲朝暮,非要遲家給個說法,遲家自覺理虧,各種賠禮道歉,兩家人正糾纏著,誰也沒有想到,一直消沉的遲朝暮親爹,就在所有人沒注意到時,自殺身亡。

死前還留下遺書,說承受不住失去妻子後的痛苦,想提前去找她,一起喝孟婆湯,一起過奈何橋,爭取來世再做一對恩愛夫妻。

他的自殺究竟是真心還是一時衝動,已經無從得知,但遲家長輩卻是又痛又怒,他們是普通人,沒有經曆過生死不渝的愛情,哪怕知道這世上或許有,卻也不願接受自己孩子寧願拋下父母親人,拋下幼子,去追一個死人。

從此他們便對真愛、愛ta愛得要死、死了都要愛這類話反感不已。

遲朝暮堂哥現在的行為可不是戳他們肺管子了嗎?

遲林兩家的鬨劇以遲朝暮父親的死亡告終,兩敗俱傷,誰也沒能討得了好,最終長輩們關係平平,也隻有對遲朝暮例外。

遲朝暮從小父母雙亡,兩家長輩輪流養大,小孩子天生渴望父母,他自然也不例外,從能說話起便問過不少次。

兩家長輩雖然氣他父母的任性妄為,卻也不願意讓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便隻挑好的,說他們是閻王爺都分不開的愛侶,他是他們愛的延續。

他們卻不知,這些話在小小的遲朝暮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影響。

小小的他有著大大的疑惑。

什麼是愛情?

真的有生死不渝的愛情嗎?

這個世界的遲朝暮不缺金錢,不缺名望,但他依然被定為需要拯救的對象。

便是因為他一生都在追尋愛情二字,卻終其一生,都一無所獲,內心空虛,不得幸福。

鬱止若要完成任務,達成拯救的目的,隻能令他懂得並品嘗到愛情。

這實在為難他。

也是因此,鬱止之前才決定不見遲朝暮,他寧願他一生不知情愛,也不願他才知情愛,便失情愛,傷透心扉,痛徹肺腑。

可惜計劃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到底還是見了麵,到底還是舍不下。

既然如此,他隻好退而求其次。

在鬱止心裡,這個世界最好的狀態,就是他給遲朝暮一場絢麗的邂逅,給他心裡留下一道有關於情愛相思的景畫。

在他活著時,是美好的,靜謐的,朦朧的。

在他死去後,它才從靜謐中生動,自朦朧裡清晰,在歲月的暈染沉澱下濃墨重彩。

屆時,自己帶給他的便不是失去的痛苦,而是回憶的眷戀。

鬱止正為此努力著。

遲朝暮進來時,表情還有些失神,在看到時刻吸引著他注意力的鬱止時,才堪堪回神。

“鬱先生,你說,愛情長什麼模樣?為什麼它明明看不見,摸不著,卻能驅使人類做出許多出人意料的事?”

遲朝暮第一次在彆人麵前袒露自己的疑惑,他自小聽父母的“愛情故事”長大,他見過許多人麵對他父母故事的態度。

有人心痛,有人遺憾,有人羨慕,有人嘲諷。

這也導致他心裡沒有一個定論,似乎在每個人眼中,它都不一樣。

“這你不應該問沒有經驗的我。”鬱止淡淡瞧了他一眼,又隨意移開,輕描淡寫的一掃,仿佛他隻是不重要的野花野草,不值得留心在意。

遲朝暮卻不為他的冷淡而難過,他像是沒感覺到一般,自然而然地笑道:“原來鬱先生也沒經驗?這算不算暴殄天物?”

鬱止嘴角微微抽動,無可奈何地提醒他,“我才二十歲。”

卻也永遠隻有二十歲。

遲朝暮麵露詫異,“真年輕……”

比他還小。

心中瞬間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

倒不是說鬱止看起來年紀大,哪怕是疾病,帶給他的也隻是脆弱。

而是他的氣質,那種仿佛在深海中沉靜的穩重壓倒了一切,包括年齡,讓人下意識尊敬信服。

看一個人的年齡不是看身份證,甚至不是看外表,而是看眼睛。

有人富有千山萬水,有人死守頑石水溝。

遲朝暮笑著故意道:“我比你大,這麼說來,那我豈不是可以叫你弟弟?”

鬱止默默看了他一眼,明明沒說話,遲朝暮卻從中品出了“你可以試試”這句話,令他一時忍俊不禁。

玩笑過後,鬱止靜默片刻,又道:“感情一事,不分年齡。”

“我說你不該問我,而應該問那些品嘗過,有過經驗的人。”

遲朝暮遺憾道:“可惜他們不在了。”

可要是他們還在,他大概也不會有這些疑問。

心中這麼一想,思緒便又略過。

“算了,我也是自尋煩惱,明明隻要不去想,便什麼也沒有。”

他壓下思緒,對著鬱止笑笑。

在病人麵前,他不想拿那些無謂的煩惱來打擾對方,尤其還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

鬱止心說你要是真能做到才好。

“今天外麵天氣很好,要出去走走嗎?你的身體允許嗎?要不要問問醫生?”一直待在房間裡,也會憋悶,心情抑鬱。

鬱止按下輪椅,“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鬱止在前,遲朝暮在後,還是他擔心意外發生,自己沒來得及幫忙。

鬱止無所謂。

一路穿過走廊,走到一間病房外時,裡麵沒關門,病房內的哭喊聲傳出老遠,一聽便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鬱止的輪椅微微一頓,多朝那間病房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便仿佛看見眾生百態,偷笑的,假哭的,真悲痛的,漠不關心的,擠滿了整個病房,將病床圍了個嚴嚴實實。

這就是原主不願意把自己的病情告訴認識的人的原因。

人與人之間,隔的何止是那兩層肚皮。

他驅使輪椅快速過了那條走道,熟門熟路地電梯下樓,遲朝暮緊隨其後。

“剛剛好吵,你沒被吵到吧?”遲朝暮跟上關心道。

鬱止心中微頓,很好,遲朝暮的話完美詮釋了他人的悲喜與自己無關。

醫院不是什麼休閒娛樂的地方,花園布置地再好,在來往匆匆的人眼前,也無人欣賞。

再次來到這裡,鬱止倒是比昨天更有耐心和心情感受自然之美。

就連空氣裡揮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都仿佛清新許多。

他悄悄抬眼看了遲朝暮一眼,對這變化的原因心知肚明。

遲朝暮毫無所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明天就是中秋了,你的家人會來接你回家一起過節嗎?”

鬱止捏了捏骨節分明,幾乎隻剩皮包骨的手,眉眼微微低垂,“不會。”

“啊……”遲朝暮愣住,他本是隨口一句,想要趁機了解一下美人的家庭,卻不想似乎觸了雷?

“那……他們是會來醫院陪你?”剛認識兩天,遲朝暮對鬱止的家庭一無所知,隻是按常規猜測。

鬱止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他微微抬頭,眯眼望著有陽光,卻並不刺眼的天空,神色淡淡:“也不會。”

遲朝暮就是再笨,這會兒也明白過來,鬱止和家人怕是有什麼內情。

鬱止:“我沒有家人。”

遲朝暮懊惱閉眼,心說遲朝暮啊遲朝暮,你就應該改名叫遲鈍,彆人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你竟然還能一路踩雷到底,你可真行。

“其實我也沒有父母陪伴。”不知道怎麼挽回的遲朝暮想了想,隻好拿自己來說事,“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他們。”

鬱止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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