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遲朝暮離開, 再見不到他的身影,鬱止才掩下眼底的一絲戀戀不舍,悄然收回視線。
病房被敲響, 鬱止也似乎毫不意外,他雙手放置於腿上, 並未轉身,“請進。”
周秋心走了進來, 顯然是專門挑遲朝暮不在時才進來。
“鬱先生,您要的東西我已經帶來了。”她打開公文包,將鬱止要的東西放在桌上。
鬱止抬眸看了一眼,“謝謝, 放在這裡就可以。”
周秋心自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並未逗留, 告辭離開。
鬱止望著桌上許久。
雖然心裡並不希望事情會走到他想的那一步, 但似乎情況並不會如他所想的那樣發展。
史上最難掌控的, 便是人心。
鬱止閉了閉眼,到底還是行至桌前,拿起筆。
遲朝暮來時輕哼著歌, 歌聲曲調歡快,腳步也輕快無比, 他進了林醫生的辦公室, 便徑直拿著保溫桶去了微波爐旁, 將裡麵的飯菜一一熱過之後, 便要將它們重新裝好, 直接離開。
全程沒有看其他地方,自然也沒發現,從他進門開始, 林醫生便在注視觀察著他。
過了這麼久,遲朝暮都沒發現他,令林醫生直覺怪異。
他好整以暇地端詳他半晌,在遲朝暮要離開時,才不得不出聲叫住他,“朝暮。”
遲朝暮驚愕扭頭,麵露驚訝,“啊,哥你在啊?”
林醫生:“……”
聽聽這是什麼話,他分明一直都在。
遲朝暮也似乎發覺這話不對勁,便尷尬笑笑,“額……我還以為你在忙,不在這兒呢。”
林醫生沉默片刻,無語地提醒他:“現在是午飯時間。”也是午休時間。
遲朝暮連連點頭,“喔喔,我知道了,哥你還有事嗎?”
林醫生:“……”
今兒就是沒事也得有事了。
“你過來坐下,我有事跟你說。”
遲朝暮本來想拿著飯菜去找鬱止,就算對方要休息,那他也可以安安靜靜不說話,看著他休息嘛。
現在被林醫生叫住,還有些不高興,磨磨蹭蹭來到林醫生麵前,“什麼事啊?”
林醫生靜靜看著他片刻,直到看得遲朝暮都後知後覺感覺不對勁,他搓了搓手臂,“哥,你要是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這麼看著他乾嘛?怪瘮人的。
林醫生視線緊盯著他,似乎完全沒有放鬆的意思,“我聽說,你最近在醫院都沒到處走走,那你都待在哪兒?”
遲朝暮:“呃……”
“不是說要尋找靈感嗎?怎麼,這麼快就把靈感找完了?那你還繼續留在醫院?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這種地方。”
林醫生手裡的筆帽敲擊著桌麵,緊迫的視線一直對著遲朝暮不放,哪怕遲朝暮想要離開,也根本沒辦法逃離。
要是之前,哪怕被質問了也沒什麼,遲朝暮根本沒有那個意識,在他眼裡,自己就是遇上了個投緣的人,而自己願意為了對方,而長時間待在醫院。
這本是件小事。
可問題是,遲朝暮剛剛發覺自己的不對勁,林醫生就逮著他自己都還沒徹底理清的空檔下手,他能及時反應過來並且應對才怪。
遲朝暮:“這個……其實說來話長。”
林醫生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那就長話短說。”
遲朝暮原本還想蒙混過關,然而見狀隻怕是有點難。
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是耍賴道:“哎呀表哥,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我就是還沒畫好,所以想多留一段時間,等我畫好了,自然就走了。”
“彆轉移話題,我問的是你什麼時候走嗎?我分明是在問你最近都在哪兒。”林醫生是個很難被帶偏的人。
遲朝暮一直都知道自家表哥做事認真,為人穩重又謹慎,然而如今自己卻栽在這份認真裡,真是誰苦誰知道。
他猶猶豫豫道:“我……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認識了一個很投緣的人……”
遲朝暮最終敗下陣來,隻能坦白,“這兩天都在他那裡。”
林醫生信了,“病人?”
要是醫護人員或者病患家屬,應該沒那麼閒,肯跟遲朝暮浪費時間。
遲朝暮點點頭。
“什麼病?很嚴重?”能夠住院的,多半都不會是小病,否則誰會願意待在醫院裡聞消毒水的味道。
這個遲朝暮還真不知道。
他被問得一愣,仔細想了想,鬱止似乎從來沒跟他說自己得了什麼病,就算被自己問住,也都是簡單地一筆帶過。
“應該不嚴重。”遲朝暮想著鬱止說的話,回答道。
過些天就結束,聽著就像是簡單普通的病情。
“他很辛苦的,一個人住院,都沒有親朋好友來看他,所以我就多抽時間陪陪他了,反正我也挺閒的。”遲朝暮理所當然道。
林醫生靜靜看著他,他這個弟弟,以往就算很閒,也不會浪費在不重要的人身上,現在卻對那個病人另眼相待,顯然不是簡單的剛認識的朋友很投緣這種原因。
林醫生認真看了他半晌,到底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真要是把遲朝暮逼急了,還不知道他會因為不想說而胡說八道什麼。
凡事心裡有數,見遲朝暮這樣維護一個人,他心裡就想過許多。
“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準備完成你的畫了?”
遲朝暮想了想,“晚些時候再畫也一樣,反正也不急。”
“嗯,你走吧。”
“啊?”遲朝暮一愣,顯然沒反應過來林醫生這麼輕易就放過了他。
“不是說還要去陪彆人?那就走吧,我這裡也忙,沒空招呼你。”林醫生打發他離開。
遲朝暮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出了辦公室。
林醫生在他走後,擦了擦眼鏡,又重新戴上,鏡片反射著亮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連畫都放下了,可見那人在遲朝暮心裡的地位不低。
林醫生輕歎口氣,心裡有些擔心,既擔心那個人究竟如何,還擔心表弟自己。
雖說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幾年,但他仍記得當年遲朝暮父母的事,真心希望曆史不要再重演。
思慮過後,卻也隻能暫時放下,畢竟現下才剛開始,他甚至還沒見過那個人,又怎麼能輕易下定論。
隻希望表弟能夠幸運,老天眷顧他一回。
*
遲朝暮說想去找鬱止不是說說而已,他理由都想好了,就說他在醫院也沒地方去,還不如待在他的病房,這裡有床有沙發,困了還能睡一覺。
他隻是想留下,一定不會打擾鬱止休息。
誰知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見房門打開,一個女人從裡麵走了出來,手裡還提著公文包。
如果換成之前,他一定不會有什麼感覺,可現在……總有股奇怪的感覺在心裡滋生。
“周女士,你來找鬱止有事啊?”
周秋心見到是他,眼中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定定看著他片刻,似乎在尋找什麼,探究什麼,但最終卻還是收斂起視線,恢複成乾練精英的模式。
她露出一抹微笑,對著遲朝暮禮貌點頭,“遲先生,一些工作上的事。”
“如果沒事,那我就先告辭了,有機會下次再見。”
遲朝暮看著她離開,一個疑問忽然湧上心頭。
周秋心是做什麼工作的?
還有……鬱止又是做什麼的?
他總覺得,這兩個人應該不是從事同一個行業,但這樣的他們卻說有工作上的交集。
奇怪……
這樣的念頭在心中蔓延,以至於進病房時,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聽見聲音,鬱止還以為周秋心落了東西,轉頭一看,卻見是遲朝暮,麵上還在神遊天外。
他微微挑眉,慶幸周秋心走得快一些。
“不是說我中午要休息,不用來嗎?”
遲朝暮被聲音叫得回神,抬頭看向他,與鬱止微微蹙眉的表情對視,不知為何,他心中竟湧上一股委屈。
這人讓他離開不要打擾,轉頭卻跟彆人相談甚歡,現在還對他態度冷硬。
因此,他便也陰陽怪氣道:“哦,我剛才看周女士從這兒出去,還以為你不打算休息了,喏,看我這不是想著花時間陪你嗎?”
騙人。
鬱止視線落在遲朝暮手裡的保溫桶上,一看就知道他沒吃飯,根本不是他所說的,來到這裡才打算來看看,而是從頭到尾都打著來他這兒的目的。
不過,剛才看見周秋心,大概讓他有點不高興。
鬱止心裡一歎,麵上不顯,“周女士來找我,是有正事。”
“你的意思是,我來找你就是不務正業?”遲朝暮很會抓重點。
鬱止挑眉看了他一眼,雖沒明說,可那個意思卻明明白白。
難道不是嗎?
遲朝暮心中一堵,他其實也知道自己也沒什麼正事,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鬱止應該說的。
他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保溫桶放在茶幾上,也不搭理鬱止,擺足了生氣的架勢。
見狀,鬱止眼中劃過一抹笑意,麵色也柔和不少,可惜遲朝暮忙著生氣,根本沒看見。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想見我,而是想陪我,是我不對,不該得了便宜賣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