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想多活一天。
是想, 不是能。
麵對遲朝暮所袒露出的,猶如驕陽烈日般的情意,鬱止不覺得刺眼, 而是覺得閃亮。
太閃亮了。
璀璨奪目的光芒吸引著他不願移開視線,甚至想要爭命多享受片刻, 想要回應這耀眼的光芒。
遲朝暮清晰地聽見了鬱止的話,卻僅限於前一句。
說後一句時, 聲音不夠清晰明朗,以至於傳入遲朝暮耳中時,也是缺字少句。
隱約有“喜歡”這樣的敏感字眼進入遲朝暮耳中,不等他聽清, 聲音便沒了力氣。
可即便如此,那也足夠了。
遲朝暮眉眼頓時舒朗開闊, 一掃剛才的緊張忐忑, 轉而變得坦然明朗。
他緩步上前, 一步步靠近鬱止,“我聽見了。”
“謝謝你。”
他今天說這些,要的從來不是鬱止的接受, 他隻是想讓他知道而已。
知道有人正用一顆純粹而熾熱的真心愛他,並且還會繼續下去, 直到鬱止離開這個世界, 也不會改變。
鬱止平複著激動的心情和血液, 慢慢緩了口氣, 等到稍稍平複些許, 才深吸一口氣,唇角微勾,“你聽清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遲朝暮知道他問的後麵那一句, 心中微動,“重要嗎?”
他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對於多餘的贈品,既期待又害怕。
與其得到一句不鹹不淡的回絕,不如什麼也不知道。
鬱止靜靜看著他,唇邊笑意不減反增,“或許吧。”
“我說……”
“我也喜歡你。”
平平淡淡,他便這麼說了,仿佛說的不是回應告白,而是說自己剛才喝了水,正準備睡覺。
遲朝暮的心狠狠一跳,一股滾燙的暖流自心中彙入他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淡到極致的澀意,隻要輕輕一碰,便仿佛被揪住五臟六腑,說疼不疼,說癢也不癢,但就是令人無法忽視,難以忘卻。
他怔愣半晌,眼眶逐漸泛上些許熱意,“謝謝……”
雖然沒說,可他的每個反應都在說著兩個信息,感動,卻不信。
或許在他心裡,鬱止這麼說,不過是看他可憐,加之本人命不久矣,動了惻隱之心,順口說了這麼一句,安撫他的心。
就算有,大概也是那幾乎不能被察覺出的一點,被他的直白催化,以極快的速度成長為參天大樹,卻根基不穩,待激情下去,便又重新恢複成原本的模樣,猶如海市蜃樓。
可即便如此,遲朝暮卻已經心滿意足。
他坦然一笑,“鬱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無論鬱止的態度如何,是否回應,他都不會失望。
“你喜歡過誰嗎?”
這話問出口時,他也察覺似乎有些問題,便又補充道:“除了……我。”
大概是覺得鬱止未必有多少真心,自己這麼說,似乎有些不要臉,他臉色微微發紅。
鬱止看著他,認真搖頭:“沒有。”
遲朝暮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雖然我也沒什麼經驗,但這種感覺是真的很美好。”
他看向鬱止的目光仿佛在看什麼神聖不想打破的美夢,“哪怕你或許無法停留多久,哪怕我們相識不過短短數日,可我卻一點也不後悔。”
用未來的快樂,換這數日的美好,及其不劃算的交易,他卻真的不後悔。
鬱止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觸碰對方,想要安慰對方,然而這堵牆卻阻隔了二人,讓他連想要哄一哄那人都不行。
此刻的遲朝暮,看起來是那樣的義無反顧,像一直正在透支生命,燃燒成絢爛火焰的飛蛾,將一世情愛都集中在這一回,促使它開出絢麗的花火。
遲朝暮未必半點也不信他剛才說的那句“喜歡”,可現在的他,已經無所謂鬱止是否喜歡他,他隻想向鬱止展現,而非向他索取。
“出生至今,我也活了二十幾年,經曆過二十幾個春夏秋冬。”
“我一直在思考,愛情是什麼,為什麼它能讓人拋卻一切,義無反顧?”
“可即便到今天,我真正品嘗到它,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鬱止指尖輕顫,他眼中泛著柔光,望向遲朝暮,說不清是什麼表情,又似乎沒有沒有特彆的表情,隻是靜靜看著,隻是靜靜等著。
遲朝暮笑容明媚又絢爛,他是真的容易滿足,哪怕知道鬱止不一定真的喜歡他,也並不介意,哪怕知道他們沒有未來,也不去糾結。
跨過了生死那道坎,他明白了與其糾結痛苦,不如坦然接受,珍惜所有的道理。
“在我看來,它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
“在身體裡,空氣裡,在每一個看著你的瞬間,在每一秒想念你的時光,它讓我品味酸甜苦辣,喜樂悲歡,短短數日,便讓我經曆了從前二十幾年都沒經曆過的情緒瞬間。”
“但不可否認,它美妙至極,令人心馳神往。”
“而這種感覺,都是你帶給我的。”
遲朝暮聲音悠悠,語氣長長,帶著無可奈何的縱容和喟歎,卻是滿心享受。
“我很喜歡,也很感激。”
此時此刻,鬱止全然沒有去管什麼任務,他隻是看著遲朝暮,這樣被情愛沐浴過的遲朝暮,帶著誰也無可替代的光芒和魅力。
“它是你的。”
每個人的感情不屬於任何人,隻有他自己。
其餘無論是誰,都隻能欣賞,而不能褻玩。
“那你看到了嗎?”遲朝暮看著他,歪頭笑問。
鬱止含笑點頭,“很美。”
卻不知是說人,還是說其他。
“謝謝你……”遲朝暮感激道,謝謝你沒有拒絕,沒有無視。
天空逐漸升起晚霞,橘紅似火的顏色,將天地都籠罩在這片霞光裡,包括這霞光裡的人。
沐浴在霞光裡的遲朝暮靜默良久後,竟是悠悠開口,“時至今日,我才真正領會我的名字,朝暮朝暮,由朝至暮。”
他看著鬱止,眼中滿是期待和緊張,“鬱先生,你剛才說,也喜歡我,是真的嗎?”
鬱止無比真誠,卻又無比淡定,絲毫不像是在討論多重要的事,“當然,我從不騙人。”
遲朝暮便道:“那我記住了?”
鬱止點頭。
遲朝暮又道:“那我當真了?”
鬱止莞爾,不等笑出來,又因為身體的疲憊而連連咳嗽。
礙於這堵牆,遲朝暮就是想要上前關心鬱止都不行,與剛才想要哄人卻被阻的鬱止一般無二。
好在鬱止的咳嗽沒有持續多久,便漸漸停止。
遲朝暮鬆口氣之餘,又猶豫起來。
鬱止鼓勵道:“你想說什麼?”
完了又補充了一句,“什麼都可以。”
隻要他能做到。
聞言,遲朝暮顯然雙眼一亮,璀璨的光芒差點讓人閃瞎眼。
“我認真了。”
“你可以認真。”
遲朝暮笑容款款,不見半分暗色。
“我曾幻想過無數種所謂愛情的模樣,然而真正遇到時,卻什麼情況也不符合,唯有一樣,卻是都能滿足。”
“什麼?”鬱止靜靜等著,哪怕此刻的支撐令他的精神疲憊又辛苦,他也不顯半分。
“不要猶豫,不要後悔。”
“鬱止,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樣,我們能不能……能不能……”
囁嚅半晌,他終究是鼓起勇氣,說出心裡最想說的話,“能不能在一起?”
在知道鬱止命不久矣的情況下,在心知鬱止未必真心的情況下,他依然提出了這個請求,隻為了不留遺憾。
鬱止像是早知道他要說什麼一般,麵上沒有半點驚訝,淡定得仿佛剛才什麼也沒聽到。
他動了動唇,正要張口說什麼。
遲朝暮似乎怕他拒絕,不等他開口,又繼續補充。
“我不知道你還有多少個明天,也不管你走後的一年四季,我就想……就想抓住現在能抓住的一切。”
他不求朝朝又暮暮,隻爭一個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