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褲子,頗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我……我去換身衣服。”
其實也沒必要換衣服,他隻是想找個借口離開。
因為他終於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看到的是什麼頁麵。
錄音。
錄音?
為什麼鬱止會錄音?
他錄音是為了什麼?
殘留的酒意被眼前的疑惑驅散,此時此刻,遲朝暮有種渴望知道,並且迫切想要知道,否則自己會後悔的感覺。
他摸不清為什麼會這樣,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想了又想,遲朝暮選擇給林醫生打電話。
林醫生掛念著自家表弟的事,深夜失眠,一直沒睡,這會兒接到遲朝暮的電話,連忙接了起來,“喂?出事了嗎?”
他擔心是鬱止出了什麼情況,表弟才會打電話給自己。
卻聽見遲朝暮在那邊問道:“表哥,你知道鬱止平時為什麼要錄音嗎?”
“錄音?”林醫生首先皺眉,隨後又想到什麼,眉心逐漸鬆開。
“是啊,表哥,你知道什麼嗎?”
林醫生沉默半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然而就是這片刻沉默,便讓遲朝暮預感到了什麼。
“表哥,你知道,是嗎?”
林醫生摘下眼鏡,閉了閉眼,重新戴上時,眼中的不忍已經被掩飾了許多,又或許是明知道無用後的釋懷。
“你可以查一下周秋心的工作,其他的,我也不好說。”
周秋心的工作?
是了,為什麼明明周秋心看著不像是和電競有關,卻口口聲聲說和鬱止有工作上的牽扯。
所以周秋心的工作是什麼?
遲朝暮皺著眉,又打了個電話出去。
不想讓鬱止等太久,他換了衣服後匆匆上去,看著鬱止麵上些許疲憊,他又不由上前,“要不休息一會兒吧?你已經很久沒睡了。”
鬱止拒絕了,“我還好,有你在,我不困。”
遲朝暮雖仍擔心他的身體,卻不妨礙他聽見這話後淺淺笑了。
鬱止不睡,是因為他預感這一睡,怕是醒不過來了。
不如透支身體,能夠陪他多久,就算多久。
見他不聽,遲朝暮也沒了辦法,他不知道勸鬱止睡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於是乾脆略過它,將它全權交給鬱止決定,自己隻要全力支持並接受便好。
他伏在輪椅扶手上,握著鬱止的手,閉目感歎道:“如果能一輩子這樣就好了……”
是啊,如果時光能夠停滯在這一刻,那該是如何的美好。
鬱止含笑道:“隻要你想,它就能一直在你心裡。”
那也隻是心裡,而非是現實。
遲朝暮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麼貪心。
他正這麼想著,想要繼續貪戀這段時光,卻聽見手機有消息在振動。
“我去看個手機。”他睜開眼,站起身,走到一邊。
莫名的,他不想讓鬱止看到。
鬱止沒阻止,也沒詢問,隻是看著他背影的目光也溢滿了眷戀。
不舍的又何止遲朝暮一人。
哪怕還有下一個世界,哪怕還有許多個未來,那也不是遲朝暮,不是這個愛他愛到甘願忍受注定的生離死彆,隻想求一個短暫朝暮的他了。
鬱止對每個世界的星星都十分珍視,將他們小心翼翼放在心裡一生,但這一個……太短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違背規則,貿然開掛,雖然不知道這段和星星的旅程是為了什麼,又最終結束在哪裡,但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很重要,重要到他不能踏錯一步。
如此,他也隻能儘可能的,對這個世界的星星好一點,再好一點。
不知想到什麼,鬱止眉眼彎了彎。
“希望他會喜歡我留給他的禮物吧。”
旁邊的遲朝暮不知道鬱止的想法,他著急看彆人給他的消息。
對方告訴他,周秋心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是出版社裡擁有股份的重要主編。
【我打聽了下,不是什麼隱秘消息,有內部消息告訴我,周秋心幾個月前接了一個委托,據說是個很有意思的主題,記錄絕症患者死亡前的全程,並出版書籍,我心說這不是開玩笑嗎,有哪個腦子抽了的人會下這麼個委托,多半是噱頭。】
看著這段話,遲朝暮已經全然忘了回複,雙眼隻定定落在“記錄絕症患者死亡前的全程”一行字上。
他手腳冰冷,渾身僵硬,在天台一晚上都沒感受到的冷意,卻在這短短的幾秒中,被他感受了個徹底……
他幾乎是不敢置信的,雙眼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想要看看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產生了幻覺。
然而眼前一字未改的消息,冷漠地告訴他,不是幻覺。
他手撐著護欄,隻有這樣才能勉力支撐著他的身體不滑倒下去。
喉嚨梗塞,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無意識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
鬱止察覺到不對,驅使輪椅前來。
他出現在遲朝暮麵前,遲朝暮卻下意識轉開頭,想要避開他的視線,不讓他看見自己此時的模樣。
鬱止卻伸手要拿他的手機。
遲朝暮一時不察,被他得手,偏偏還礙於他的身體,不敢輕舉妄動。
拿過手機的鬱止,清晰地看見了遲朝暮手機屏幕上的消息,一時啞然沉默。
他神色未變,淡定地關掉手機,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這點小事,就彆放在心上了,聽話。”
遲朝暮……遲朝暮不想聽話,聞言,原本還想著避開這個話題,不和鬱止把時間浪費在上麵的遲朝暮改變了主意。
“小事?”他站穩身體,指著手機質問道,“你把它稱作小事?”
遲朝暮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麼心情,是心痛,又是恨鐵不成鋼。
他恨聲說道:“鬱止,你這樣的態度,到底是不在意你自己,還是不在意我心不心疼?”
究竟是怎樣的心態,才會讓一個人想要向世人展露自己從生到死的過程?
遲朝暮想都不敢想,隻要輕輕一碰,便是一陣難以遏製的心疼,自心頭起,蔓延至全身。
可這讓他心痛不已的事,在鬱止本人口中,卻毫不在意一般,他怎麼能不氣?
鬱止卻是笑了一聲,轉動輪椅來到遲朝暮身邊。
握住他的手,將人拉近,感受到遲朝暮因為生氣的隱隱抗拒,他低聲道:“彆動,我很累。”
遲朝暮果真不再反抗。
心中不由暗罵自己不爭氣,卻也沒惱羞成怒,隻是依舊板著臉。
“或許在之前它很重要,但在遇見你之後,它就真的是小事。”鬱止笑著解釋道。
遲朝暮心中一頓,怒意消減不少。
“沒錯,正如你所想,在我做這個決定的時候,確實抱著利用完自己,來達到最後不被人忘記的目的。”鬱止毫不避諱地說。
“回顧一生,我不甘心,不甘心匆匆走一回,卻無人掛念,無人記住,所以才想了這樣的辦法。”
遲朝暮心中的生氣早已經變成了心疼。
“甚至在經曆了兩個月的記錄後,距離死亡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害怕,害怕死亡,害怕未知的恐懼。”鬱止隨意笑著道,此時此刻,他臉上完全看不出害怕二字。
遲朝暮動了動唇,似乎想要問什麼。
鬱止卻不等他詢問,便主動道:“可是後來……不,準確來說,是認識你後,我不再害怕,也不再後悔,隻有慶幸。”
遲朝暮囁嚅道:“……慶幸?”
鬱止點頭,抬頭認真看著他,雙眸深邃,仿佛含著整個世界,卻隻有他一人身在其中。
“慶幸……還有它留下,慶幸……還有它給你。”
他微笑道:“我總說,想多看看你,卻沒有機會,讓你多看看我。”
遲朝暮心中一陣刺痛,指尖顫抖。
顫抖的手被鬱止包裹住,枯瘦的手並不如何有力,可遲朝暮卻舍不得抽離。
“朝暮,我把它們留給你,當你想我時,就多看看我,多聽聽我,雖然很少,但這已經是我能留下的最多了。”
遲朝暮紅了眼眶,卻倔強地沒有落淚。
鬱止目光溫柔地看著他。
“彆心疼,那不是痛苦的經曆,而是我存在的證明。”
“也是……”
我愛你的證據。
天邊染上一抹橙紅,隨著一聲雞叫鳥鳴,天空拉起一片霞光,朝陽緩緩升起。
“看,日出了。”
“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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