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鬱止能猜到他所想,他也能將鬱止的想法猜到一些,何況,這根本不需要去猜。
“量力而行。”鬱止可不會打腫臉充胖子,何況,他現在這情況,就算打腫臉,也充不了胖子。
“可那些我都不想做。”遲朝暮勾唇道,“現在我最想做的,就是看你,聽你,摸你,抱你,親你……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鬱止心中微歎,卻是笑道:“我知道了。”
他側過頭,在遲朝暮臉頰上落下一記輕吻。
遲朝暮鼻尖還嗅著他身上的苦藥香和消毒水味,隨後才反應過來,臉頰的感觸並非錯覺。
鬱止輕輕撫過他的側臉,似乎怕枯瘦的手讓遲朝暮感到不舒服。
語氣中帶著些許遺憾,“藥吃多了,嘴裡都是苦的。”
話音未落,尾音便消弭在二人糾纏的雙唇中。
不知何時,陽光輕輕轉動,樹葉隨風飄零,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音,一行大雁自天空成群結隊地飛過,在天空留下一抹光影。
遲朝暮抿了抿泛著水光瀲灩的紅唇,輕輕靠在鬱止耳邊,低聲輕語:“真巧,我就喜歡吃苦。”
樹影搖曳,秋風蕭瑟,時間仿佛都凝固在此刻,要鎖住此時的美好。
*
林醫生在醫院等了大半天,眼見都快到傍晚,都沒看到自家表弟和某人的影子。
其他醫生護士來問,他也隻能用病人被家人帶出醫院搪塞過去,不過,他說的倒也不算是假話。
他家表弟都癡成那副模樣,還不能占一個家人的名分?
要是鬱止連這都不願意滿足,那也算他和表弟看錯人了。
事到如今,他都沒明白,表弟是怎麼跟鬱止勾搭上的。
這兩人認識倒有可能,可是相愛……他卻是想不出來。
不過,任憑他再怎麼想不出來,這也成了事實,還無法阻止。
“林醫生!林醫生?”護士匆匆趕來,臉上帶著急切,“那位病人回來了,咱們快去檢查檢查。”
林醫生來不及回複護士,站起來匆匆朝著鬱止的病房走去。
剛進病房,他便看見鬱止坐在床上,而他的表弟正在喂鬱止喝水。
“這個溫度燙不燙?”一邊喂還一邊關心道。
鬱止搖頭,握著他的手,將人拉到床邊,“你也坐下吧。”
遲朝暮還來不及坐下,就看到了林醫生,下意識張口便喊,“表哥!”
聞言,鬱止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態度尋常,笑著朝林醫生點頭打招呼,“原來是表哥。”
遲朝暮:“……”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從沒對鬱止介紹過自己和林醫生的關係。
不過這不重要,他將這事拋在腦後,“表哥要給你檢查身體,我就不礙手礙腳了。”
說著,他要讓開位置,讓林醫生過來。
手腕卻被鬱止抓住,他回頭一看,卻見鬱止對著他笑道:“不必麻煩表哥了,我的身體自己知道,這樣的檢查意義不大。”
遲朝暮還沒什麼,林醫生卻是聽出鬱止的言外之意,心中一個咯噔。
能讓一個病人說出這種話,隻能是什麼情況?
林醫生不敢深想。
可遲朝暮大概也是有感覺的,畢竟此刻他正在絞儘腦汁,是有什麼事沒做,什麼話沒說,什麼東西沒準備的,想了許久,他竟當真想到了一樣東西,猛地站起來道:“我的畫!”
鬱止:“什麼?”
遲朝暮麵色焦急,“我給你畫的畫!”
他給鬱止畫的畫,從認識第一天,就說要給他看的畫!
那幅畫被他晾在家裡,他想拿給鬱止看,隻能把畫從家裡取來。
他看了看時間,便要起身離開,“你等等我,等我把它帶來,我已經完成了,就是忘了拿給你看。”
鬱止握住他的手,“不急。”
“彆著急,我會等你。”
遲朝暮怎麼能不急,他現在恨不得自己立馬飛回家,他要是再不拿來給鬱止看,以後還有機會嗎……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頓時渾身僵硬,一種不妙的預感令他的心頓時有些空空蕩蕩,一股涼風迅猛地灌進來,將他吹了個透心涼。
鬱止依舊是那幅淡定的表情,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一直等你。”
原本猶豫的遲朝暮頓時下定了決心,他要把畫取來。
轉身認真地為鬱止蓋好被子,“我想讓你看看……看看你在我眼中,是什麼模樣。”
鬱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知道。”
遲朝暮握著他的手,語氣輕柔,似乎稍微重一點,就能驚擾到人一般,“今天你開心嗎?”
鬱止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貪戀地撫摸著遲朝暮的手,“一直很開心。”
遲朝暮眉眼一彎,“我也是……”
鬱止笑歎道:“謝謝你,謝謝你陪我過的這一天……”
滿足他一切所想的一天。
“我還有東西要送你。”遲朝暮說的是那幅畫。
他俯身吻了下鬱止的唇,“你等我,我會儘快回來的。”
說罷,認真看了鬱止一眼,似要將這人的樣貌完完全全記在腦子裡。
語畢,他便起身匆匆離去,鬱止沒再叫住他,隻是雙眼一直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直到看不見人影,還不願收回。
“我要見周女士。”鬱止忽然開口,他望著林醫生的方向,語氣平靜地說出一個可怕的事實,“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
遲朝暮打車回家,飛快跑回去,在他晾畫的地方收起那幅畫。
經過一天的晾曬,這副畫墨跡已乾,遲朝暮來不及將它裝裱起來,隻能卷起收入畫袋,這東西防水防曬,用來暫時放畫很是方便。
做好這一切,他又匆匆出門。
然而老天爺變臉的速度真快,剛剛還晚霞滿天的天空,此刻卻烏雲密布,豆大的雨點擊打在人身上,都有些許痛感。
雨滴並沒有停止,反而在頃刻之間迅猛加強!
遲朝暮抱著畫,在路上等車。
好不容易等到一輛車,卻又因為到了下班時間,路上開始堵車。
“師傅麻煩快一點,我很急!”
醫院那邊也在下雨,卻是從遲朝暮走後就開始下了。
林醫生強行給鬱止檢查了一下,最終結果卻在他肚子裡,一直沒有說出口,沒有意義。
周女士來得很及時,她知道鬱止的情況,這些天沒空都待在醫院。
隻是今天不一樣。
從進入病房,看到林醫生和鬱止的臉色後,她心裡便一個咯噔,不祥的預感在心裡蔓延。
“鬱先生,您想說什麼?”
沒有遲朝暮,鬱止再不用裝作什麼都沒有的樣子,他忍著大腦的疼痛,還有雙眼再看不清人事物,眼前隻有一片淺淺的陽光光影。
“周女士……”
“我想麻煩你……把我曾交給你的,或者你自己記錄的有關於我的所有資料文件,音頻視頻,都複製一份,留給朝暮……”
他的聲音虛弱不堪,周秋心語氣誠懇地應下,“我答應您。”
“還有我先前囑咐你的……”鬱止強撐著,用意誌力艱難地抵抗著一睡不醒的疲憊身體,然而他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徒勞。
今天一天,已經是他爭取到的全部。
周秋心再次答應後,鬱止心口一鬆。
林醫生和周秋心的心卻狠狠一緊。
林醫生微紅了眼:“鬱止,你還要等他回來,你答應過要等他回來!”
此時此刻,他再沒有之前對鬱止和表弟相戀時的複雜心情,滿心滿眼隻有不忍,以及不敢想象,要是表弟回來後,竟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又會如何。
鬱止想安撫笑笑,然而這點力氣也無。
人生總是被許多無奈和遺憾充滿,私心裡,他想儘可能多看看遲朝暮,然而他卻又不想在看著對方時離開。
既不舍,還不忍。
鬱止緩緩閉上眼,呼吸出多進少,“請、告訴他……我很快樂……也很、滿足……”
“我會……會一直守著他……”
“彆怕……”
暮色降臨,暴雨傾盆。
剛剛進醫院的遲朝暮腳下不穩,猛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他握著摔倒時用來支撐和緩衝的手臂。
好疼……好疼……
不是手疼,是心疼。
疼得他隻想哭,什麼也不想做。
莫名的劇烈心痛仿佛象征著什麼,奪去了遲朝暮渾身的力氣。
眼淚混著雨水,早已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遲朝暮望著暮色的天空,表情茫然。
不知怎的,他忽然福至心靈地想起了朝暮二字的另一個含義。
朝暮……朝暮……
是朝朝暮暮。
卻原來也是……
朝生。
暮死。
作者有話要說: 朝生暮死,才是這個名字的真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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