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亂撞, 車簾翻飛,鬱止餘光瞥見,外麵入眼便是陡峭山坡, 坡度傾斜,路麵光禿, 若是人摔出去,恐怕要順著山坡滾到山下。
他抱緊溫良, 掀開車簾,腳踩著車轅飛身一躍而下,腳下幾個起落,便下車站在了不遠處。
行動間, 溫良隻覺得眼前光影飛速變換,每每他還沒看清, 便已經變換了地方, 等到腳踩上地麵, 眼前的畫麵才徹底清晰。
然而不等他說什麼,便感到鬱止鬆開攬在他腰間的手,飛躍幾步, 起落間,便翻身上了正在狂暴的馬上。
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把匕首, 動作利落地砍斷拴著馬車的繩子, 馬車停下, 前轅栽倒在地麵, 與石頭撞擊, 發出重重的聲響!
駕車的車夫從車轅滾了下來,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終於在慌亂間抓住馬車的輪子, 穩住身形,沒有滾下山坡。
馬匹還在狂□□竄,鬱止一看便知它是吃了什麼東西,也不想著馴馬,而是在馬的身上的幾個位置重擊幾下,不過片刻,這匹棗紅色的大馬便安順下來,不再發瘋,前腿緩緩跪地,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鬱止則在它倒下前,便從馬上翻身而下,餘光不經意瞥見穩穩站在原地,視線一直沒從他身上移開的溫良,腦中瞬間轟鳴——
“……”
大腦在零點幾秒的停頓後,終於下意識發出指令,他腳尖剛挨著地麵,尚未落穩,便好似一個腳滑般,重重一偏,身子前傾,以極快的速度栽倒進溫良懷裡。
在抱人時,雙手看似不經意地將溫良的雙臂也禁於其中,令其無法自如行動。
淩亂的地麵,昏迷的馬,快要散架的馬車,抱著馬車還在慶幸自己死裡逃生的車夫,像個木頭人一般動也不動的溫良。
最後,是出人意料,力挽狂瀾,救下三條命,令三人一馬無一傷亡的鬱止。
但凡鬱止不是個傻子,這一刻都是他的高光時刻,無論是反應迅速抱著妻子跳車時的愛護,還是上馬救人時的利落英勇,以及做完這一切,衣服都沒沾上半點灰塵的遊刃有餘,都能窺見他不見深淺的本事。
然而偏偏,他就是個傻子。
場麵一度很尷尬。
驚慌過後的車夫滿腦袋問題,我是誰?我在哪兒?剛剛發生了什麼?眼前這是什麼人?他家純稚無辜需要人保護的少爺呢?眼前這個英姿颯爽,本領高強的翩翩公子是誰???
相較於車夫的茫然無措,懵逼怔愣,溫良就顯得平靜多了。
隻見他從剛剛到現在,哪怕已經和鬱止對視了好半晌,神色也沒變化半點。
他隻是一直……一直……
緊緊地盯著鬱止,似乎要通過人的皮肉表象,看到他的骨子內裡,將他的真麵目看透個清清楚楚!
二人誰也沒說話,似乎都在等對方開口,等一個時機,等一個解釋。
鬱止默了默,雖然事發突然,但他也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倒是沒多少驚慌,就是抱著溫良,克製那那雙手的動作有點緊。
不為什麼,就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在英雄救美後第一個一句話未說,就被美暗殺的人,尤其這美還是自己的愛人。
那太冤了。
卻見他略帶尷尬卻又好似打趣玩笑般道:“夫人,若我說這是危急時刻為你激發愛的潛能……你信嗎?”
溫良也動了動僵硬的唇角,像個僵屍般,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果我說我才是傻子,你信嗎?”
鬱止想說他信,然而他也知道這話隻能火上澆油。
於是他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乖巧地沒有再繼續說話拱火。
然而他不動,溫良卻不如他能沉得住氣,卻見他下意識要抬手,然而動了動,沒能成功,低頭看著鬱止抱著他的手,冷笑道:“滾開!”
鬱止堅持不鬆,鬆了就得被家暴,而是是地獄級彆。
溫良掙紮不動,臉色越發難看,他抬腳便要踹鬱止,動作利落,不遺餘力,鬱止不得不鬆開他閃身避開。
至此,溫良的雙手終於重獲自由,他下意識要去拿裝在荷包裡的藥,不用想他就知道裡麵有什麼,有迷藥毒藥□□癢癢藥……
這些藥有些用來防身,有些卻是他打算用在鬱止身上的,可他敢肯定,從前給這人用藥的選項裡絕沒有毒藥這一類。
可現在,此時此刻,他卻幾乎要控製不住地想要抓出毒藥,塞進鬱止嘴裡。
他臉色青黑,目光陰沉,捏著荷包的手都在顫抖!
沒有人……沒有人能這麼騙他!
溫良看向鬱止的目光仿佛裝著深淵,眸色沉沉,能夠霸道地吞噬一切,他咬牙切齒,冷笑一聲,一字一頓艱難道:“鬱止……你、你……你很好!好得很!”
撞進溫良眼中,看著對方眼裡翻湧著的怒氣,和被他竭力克製的殺意,鬱止心中一個咯噔,無奈扶額。
很好,這輩子彆想安穩了。
*
莊子上的人最近幾日都很安靜,誰也不敢張揚打鬨,多一句嘴,就見走路時都克製著不發出腳步聲,就怕一不小心被主子注意到,被牽連了發落。
兩位主子已經分房三天,且不見麵三天了。
自從那日出門回來,兩個主子便不對勁。
沒人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麼,唯一的目擊者車夫也是三緘其口,一問三不知。
他打發了那些來問八卦的人們,心累地歎了口氣,抹著汗。
唉,保守秘密的滋味太難受了!
誰能知道,在眾人眼中,一直是個傻子,什麼也不懂不知道的少爺,竟然身懷武藝,本領高強,一點也不傻呢?
要不是他親眼所見,哪怕有人跟他說,他也是不會信的。
少爺非但不是個傻子,還是個優秀的青年才俊,等到其他人知道,肯定也會被嚇一跳吧?
緊緊是想著,車夫便已經在心裡期待了,期待看到那些人目瞪口呆的一天。
現在少爺不僅即將有後,還不傻了!
鬱姑姑一家人還想在鬱家鳩占鵲巢?簡直是做夢!
*
然而本該意氣風發的鬱少爺並非如他的下人所想,此時此刻,鬱止實在與意氣風發四個字沾不上邊。
他已經在客房睡了好幾天,溫良不僅不纏著他,連見都不想見他,門口守衛日夜不停,讓鬱止想要接近都不行。
他心中憂心,並非憂心溫良會生氣,這是事實,沒必要再擔憂,他擔心的是不知道那人一個人待著黑化了多少,再這樣下去,隻怕迎接自己的會是那人的一杯毒藥。
為了防止那種局麵發生,鬱止不再坐以待斃,打算當夜便去找溫良。
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這幾天的時間,也足夠溫良慢慢消化。
夜已至深,一縷青煙吹來,守在門口的兩個下人便打著哈欠,接連坐下,不消片刻便睡了過去,不到天亮不會醒來。
鬱止悄悄推門進去,剛往裡麵走了幾步,便腳步一頓,隻見某人正穿著衣服坐在床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沒有絲毫入睡的模樣。
鬱止心緒幾個翻轉,不見驚訝,甚至還禮貌地打招呼,“夫人,真巧,你還沒睡?”
溫良:“不巧,我在等你。”
鬱止:“……”
溫良起身緩緩朝著他走來,“我等了你很久,想看看你能忍多久,沒想到竟然一等就是這麼多天。”
他勾起唇,冷嘲笑道:“真不愧是能夠在我麵前裝上半年的鬱少爺,耐心十足。”
鬱止心中無奈,緩步上前,“我隻是覺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免得做出一些衝動的行為。”
溫良笑容收斂,麵上沒什麼表情,心中卻陰氣森森。
鬱止是對的,若是當時鬱止不管不顧追上來糾纏不休,盛怒之下的溫良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對鬱止下殺手,就算鬱止能夠躲開,就算他不會出事,終究會傷二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