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著常服,身後跟隨著幾位皇子公主。
日照明媚,並不炎熱,清風徐徐,舒爽無比。
“中間那個矮個子是誰?怎會也混在隊伍中?”皇帝麵露好奇,倒是並未不悅。
一旁跟隨的李總管便道:“回陛下,此乃沐將軍家中幼子。”
皇帝想起來了,沉吟片刻道:“就是那個據說天生神力的?”
說罷他仔細看了看,見沐雲裡在隊伍中被人無視,跑了幾圈都不見人傳球,一時笑出聲,“果真是天生神力,瞧瞧,那些人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身後太子恭維道:“恭喜父皇,有此人才,乃我朝之幸,父皇之幸!”
其他幾個皇子也不甘示弱,紛紛口稱恭喜。
皇帝卻笑著道:“這人才還是太年輕。”
未來如何也未可知。
不過,皇帝心中倒是對沐雲裡有了印象,日後若真在朝中見到,對方的路總要好走些。
然而被觀察的當事人根本不知道此事,沐雲裡不傻,一時被人無視或許沒察覺,可次數多了,又怎麼可能半分感覺也沒有。
他本就黑沉的臉色此時更是雪上加霜,心中一氣,當即也不管不顧起來。
彆人不給他傳球,他就去搶,彆人不接他的球,那他就自己踢,反正他踢出去的球沒人敢攔,守門之人見到他的球,下意識會想避開。
這樣一來,沐雲裡在場上幾乎是無人可擋,眾人紛紛氣惱又無措。
跟一個比他們小許多的少年計較,倒顯得他們斤斤計較,不容人。
可不跟沐雲裡計較,對方又實在可惡,還會影響他們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
偏偏是他們先孤立沐雲裡的,這下,連鹿鳴書院的學子們也不由滿心尷尬後悔。
可這場蹴鞠賽還要繼續下去,眾人又不得不開始討好捧著沐雲裡,企圖粉飾太平。
沐雲裡心中冷哼一聲,也沒再霸道地揪著人不放。
不過,他心中對此暗暗生出些許得意,迫切想要抬頭往鬱止的方向看,可這一看,臉色頓時又黑了下來。
“鬱公子。”青衣少年朝鬱止拱手行禮,笑道,“前日偶然得到一本詩集,聽聞是鬱兄所作,倍感欽佩,幾日後在下將在鴻運茶樓設宴,邀友以詩作樂,不知鬱兄可否賞臉一聚?”
詩會是眾多學子交流會友,揚名作勢的方式之一,鬱止年紀尚小,從前並未有人邀請過他,而他也未曾主動參加過,此前無人知曉他的詩名,如今一本詩集麵世,眾人才知他還有此等才能,便也不再看他年齡,主動結交。
“既有陸兄相邀,在下自是恭敬不如從命。”
鬱止並未拒絕,這本就是他想要的,才華若要揚名,光有真才實學可不夠,還得造勢經營。
眼前這位陸兄,乃崇文書院中的明星學子,也是書院招牌,名氣本就不小,由他舉辦的詩會,含金量自然比其他詩會更高。
隻是鬱止沒想到的是,陸稟謙對他本人很感興趣,邀請成功後也不急著離去,反而站在原地,繼續跟他談天說地。
二人不僅聊了詩,還有四書五經,天文地理也聊了幾句。
陸稟謙不愧他的才名,雖不足弱冠,卻涉獵極廣,看過不少正經書和雜書,口中亦言之有物,並非誇誇其談。
若說鬱止對陸稟謙的態度是證明了對方並非虛假草包,那陸稟謙對他的態度便是肉眼可見地熱情許多。
原本陸稟謙並未把這位比他小了五六歲的少年放在眼中,邀請也不過是他和幾位同窗對這位小小年紀便出詩集的少年感到好奇,想要看看是何種模樣。
真正交談後,陸稟謙卻發現,對方並非是他想象中的書呆子,反而學識廣博,無論他起什麼話題,對方都能應對得當,話題也深入淺出,引人入勝。
陸稟謙可以肯定,對方並未拿出全部實力,反而遊刃有餘。
之前他還想過那本詩集是小小年紀便急於揚名的少年竭儘全力之作,如今想來,分明是天才隨意書就,且稱不上全力以赴。
“我見鬱弟詩集中有一首《尋香》,所寫漓湖之景,可是從前親眼所見?”陸稟謙好奇詢問,方才還是鬱公子,此時已稱呼起了鬱弟,可見二人相談甚歡。
鬱止仿佛沒察覺出他的試探一般,笑著隨意道:“南朝文鶴先生曾有一副靜夜畫作,所繪正是漓湖,不巧,畫作三年前便到了我手中,還有《黎安記》中,昌華先生曾借主人公李巧兒之口,寫過漓湖之景。”
言外之意,他雖未親眼所見,卻在其他作品中窺見一二。
無人能夠走遍天下,若想寫天下之景,卻能通過其他方式接觸。
見到幾句話,陸稟謙便知曉鬱止聽出來了,他雙頰發紅,躬身朝著鬱止行了一禮,“陸某慚愧。”
僅僅幾句話,他便知曉鬱止絕非請人代筆之人,之前的試探純屬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偏偏還被對方看出來了,他除了慚愧,再無其他想法。
且僅從這幾句解釋中,陸稟謙便看出鬱止並非迂腐讀書之人,他能品鑒畫作,還會聽賞戲曲,文學之道涉獵極廣,自己不如也。
“無妨。”鬱止輕飄飄揭過,麵上並無生氣之色,卻更令陸稟謙羞愧。
他竟是連一個少年的心胸都不如。
經此一事,陸稟謙對鬱止心悅誠服,更是有心結交,不過今日還是倉促了些,他決定會去好好準備詩會,定要讓鬱弟賓至如歸。
他興致勃勃地離開,鬱止重新有空,轉頭看去,卻見上半場蹴鞠賽結束,場中學子皆去休息,人群也散了不少。
可他視線巡視一圈,卻都未瞧見沐雲裡,心中微動,人呢?
後肩忽然被人一拍,熟悉的力道,鬱止轉身,果不其然,見到了熟悉的人。
“你去哪兒了?”
沐雲裡額頭還在冒汗,看著鬱止麵上關心的表情,沒好氣道:“你還知道關心我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光顧著跟那個老白臉談天說地,早把我是誰都給忘了。”
聽著他的陰陽怪氣,鬱止不由忍俊不禁,“哪兒學來的胡言?可彆在其他人麵前說。”
沐雲裡心中氣不打一出來,“你要是不跟人家纏纏綿綿,我跟誰說去?”
這人見異思遷,還指責起他來了?
“有了我這個摯友還不夠,你是想要知己遍天下嗎?”沐雲裡酸溜溜地說,“也對,我不學無術,人家能跟你吟詩作對,我說話無趣,人家能跟你談天說地,反正無論如何,我就是比不上彆人有才,能跟你有共同話題是不是?”
說著,他腳下猛地一踩,一顆拳頭大的石頭頓時被踩得粉碎。
鬱止:“……”
他忍不住扶額,“你說哪兒去了?”跟捉奸似得。
“誰說要跟人吟詩作對談天說地做知己,不要你了?”
沐雲裡哼哼兩聲,“反正你自己心裡清楚。”
他在球場上大殺四方這人沒看見,隻顧著跟人笑來笑去,後半場他根本無心蹴鞠,隻想將那個老白臉踢開。
也不看看他們的年齡,好意思來跟鬱止做朋友嗎?好厚的臉皮!
鬱止見他往外走,喊道:“你不踢了?”
“不踢了。”沐雲裡乾脆回答,“那些家夥合起夥來欺負我,讓他們自個兒踢去吧!”
被他的球打得身上多少有些青紫的眾學子:“……”
雖然是他們開的頭,可一直受傷的都是誰?!都是誰?!
鬱止沒看到後麵,但前麵他也圍觀了,不由覺得好笑,囑咐道:“如果喜歡這個運動,下次記得踢得輕一點兒。”
“憑什麼?”沐雲裡理直氣壯道,“我為什麼要讓著他們?你怎麼不說他們返老還童一點,讓讓我呢?”
鬱止算是瞧清楚,這人現在就是個炮仗,聽不了自己說一句不好聽的話。
他笑道:“好好好,那就提前祝沐小少爺下次繼續大殺四方,以一己之力碾壓全場!”
明知道這人是敷衍哄他,沐雲裡心情仍是好了一點,卻還是冷冷一哼道:“算你識相。”
鬱止心中無奈搖頭,笑笑不語。
*
“不對勁……”
“不對勁……”
沐雲裡躺在樹上,手中折了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上麵的樹葉,視線飄在空中,一副走神的模樣。
“少爺,不對勁什麼呢?”樹下,一個年輕小廝仰頭詢問。
沐雲裡煩躁道:“我要是知道還愁什麼?”
小廝憨憨撓頭,“那要不問問歡小姐?”
沐雲裡哼了一聲:“問那丫頭做什麼?難不成小爺我都不知道的事,她一個小丫頭還能知道不成?”
小廝嘀咕:“可是歡小姐就是聰明啊。”
沐雲裡不屑一哼,心道聰明個屁,那丫頭就是鬼靈精,告狀精,小時候不帶她玩兒就要跟他娘他嫂子說,害得他出門常常要帶上這麼個拖油瓶,不帶她就哭,也不知道她怎麼回事,眼淚說來就來。
“小叔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道自己知不知道呢?”遠處傳來一道少女的俏麗聲音,隨著聲音的到來,一身鵝黃色衣裙的少女也逐漸走近。
“小叔,有什麼煩惱就說說唄,讓我也開心開心。”自小跟沐雲裡關係親近,沐明歡跟他說話都十分隨意。
二人雖是叔侄關係,相處之間卻像兄妹。
沐雲裡從樹上跳下來,雙手環抱,“你當我傻?”
沐明歡歪頭笑道:“小叔當然不傻,不過我也不笨啊,讓我猜猜,肯定跟長生哥哥有關對不對?”
沐雲裡聽她這聲長生哥哥渾身起雞皮疙瘩,眉毛驟得老高,“不許這麼喊。”
沐明歡會聽就怪了,從小大大都聽他這麼說,可也沒見他動真格,沐明歡便也我行我素。
“名字就是用來喊的,長生哥哥都沒阻止我,小叔叔你憑什麼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