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適。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帶著千斤重的力量,話音剛落,便塵埃落定。
彆逢君視線不著痕跡落在鬱止身上,似有探究,似有深海之寂,又似什麼都沒有,隻是這麼簡簡單單,純粹地看著,與看其他人、其他事並無不同。
鬱止並未被這眼神逼退,反而挑眉意外道:“是嗎?”
他好似從來不知道一般,麵上有些驚訝,便再無其他。
“我隻是在看你定的餐廳時無意中看見了它,覺得裝修環境都很漂亮,所以想去看看。”
見他不信,又無奈解釋了一句,“太久沒回國,好多地方都不了解。”
“不過,訂都訂了,不去豈不是浪費?”
“既然這麼巧這裡被人包了,去那邊看看又怎樣?”
鬱止像是半點也沒其他想法,任憑彆逢君看了他多久,也沒露出異樣神色。
彆逢君垂了垂眼眸。
見他仍未答應,鬱止又道:“還是說,彆老師你很在意彆人的眼光?認為同性不該出現在情侶餐廳?”
“好。”
彆逢君實在不想再這麼糾纏下去,他們已經在這兒站了許久,既然決定今日解決了這頓飯,就不該拖延。
一個餐廳而已,去情侶餐廳的人也未必都是情侶。
十分鐘後,兩人已經上桌點好了菜。
露天的餐廳,周圍擺著漂亮的雕像,悠揚的鋼琴演奏熏陶著餐廳裡每個人的心神和氛圍,若是夜晚,想必還有各種漂亮的彩燈旋轉照耀,可這是白天,總比夜晚少了許多氛圍。
不過也正因如此,彆逢君才稍稍感到些許自在,這種自在在看到他們附近還有一家四口是更增加了幾分。
鬱止倒是比他還坦然,看著他臉上的口罩道:“彆老師,等會兒飯菜上來,你也要在口罩上開個洞再吃嗎?”
彆逢君:“……”
很好,又發現了這人的一個特點,嘴毒。
他一言不發地將口罩取下。
雖然知道那種病不會因為唾液傳播,可他還是因為心理作用,想要將自己武裝包裹起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會時刻憂心,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會不會就是那千萬分之一的巧合,會不會……
“其實我覺得,老師你長得很好看,一直戴口罩,是不希望被人白嫖你的美貌嗎?”鬱止給兩人倒上茶,笑著道,“這麼看來,我還算有福?”
“不過明天周一,又要五天後才能欣賞老師的顏值。”說罷,他還遺憾地歎口氣,仿佛錯過了什麼天大的好處。
“你對彆人也這麼油嘴滑舌嗎?”彆逢君實在沒忍住,不著痕跡懟了一句。
鬱止輕笑,“彆人也沒戴口罩啊。”
彆逢君垂眸,下意識想要用生病來遮掩,可又想到一時生病可以戴口罩,總不能一直生病。
他還要繼續補課一段時間,這個理由沒辦法一直用。
想了想便道:“汙染嚴重,霧霾太大,我對灰塵敏感,外出都會戴口罩。”
鬱止理解一般地點點頭,“國內環境汙染確實比國外嚴重。”
他像是完全相信彆逢君的話,不過轉而又笑道:“不過,以後在室內,在我麵前,就不必戴了吧?”
彆逢君握著口罩的手一緊。
半晌,扯了扯唇角,卻什麼也沒說。
飯菜上桌,鬱止對這些菜色如數家珍,一時讓彆逢君不知道該如何下筷。
所幸桌上有公筷,他也不用擔心會不會吃到雙方唾液。
“你真的很久沒回來嗎?”聽著鬱止嘗過一口便能說出這道菜的做法和秘訣,他深深地懷疑了。
鬱止手上的動作一頓,“在國外待得久了,還是喜歡國內的食物,所以在這上麵頗有研究,如果你願意,下次想吃什麼,我在我姐家給你做。”
彆逢君下意識想問為什麼是你姐家,你自己沒有家嗎?
又覺得這話頗為冒犯,隻能咽下。
自己好像話有點多,明明說好隻吃這頓飯的。
“不用麻煩。”
鬱止卻不想他推脫一般,“這怎麼算麻煩呢,我平時工作也累,做飯其實也是讓自己放鬆。”
彆逢君默不作聲,說不過這人,乾脆不說了,免得被帶進溝裡。
鬱止見他不搭茬,便也沒用再自討沒趣,隻是一邊吃,一邊看一看對麵的人。
像是在用對方下飯。
不得不說,味道真好。
當事人覺得不對,卻又沒能說些什麼來阻止,隻能埋頭吃飯,當作什麼也沒看到。
“我去一趟洗手間。”鬱止起身離桌。
在他離開後,彆逢君才渾身放鬆下來,明明剛才沒多少感覺,可在鬱止走後,他才後知後覺那人在這裡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他罕見發了會兒呆,視線浮在虛空中的視線不經意將旁邊一家四口那桌裝了進去。
夫妻恩愛,子女孝順可愛,眼看著就是一副模範家庭的模樣。
他看了許久,又好像什麼也沒看進去。
視線依舊沒有焦距,思維不知飄然去了哪裡。
*
鬱止來到前台,“你好,桌,麻煩結賬。”
“好的先生,一共元。”
一頓飯頂得上那人幾天的工資,要說這些菜有多美味,那倒也不是,這種地方,更多吃一種氛圍和環境。
“先生,本周我們有活動,如果情侶願意參加我們的親密度比賽,可以免費享用一單,大賽明天才開始,今天下午截止報名時間,誠邀您與您的愛人參加。”服務生指著活動海報介紹道。
鬱止一邊掃碼一邊道:“現在還不是,下次吧。”
服務生迅速反應過來這個“不是”是指什麼,忙笑道:“先生,我們餐廳還包告白、求婚、周年慶等活動,如果您有需要,可以打電話向我們預訂,我們會儘量還原出您想要的環境。”
鬱止笑了笑,隨意點頭,“好。”
鬱止重新回去,便見彆逢君一直看著旁邊那桌,眸光微動。
他知道,彆逢君出身單親家庭,父母早年離異,他被判給了母親,對彆人的家庭幸福美滿有羨慕實屬正常。
“再看下去,那邊的小孩兒估計會說你這個叔叔好奇怪了。”鬱止出聲。
彆逢君被他的聲音拉回顯示,他反駁道:“我沒有看。”
他隻是在發呆。
“嗯,你沒看。”鬱止淡淡一笑,卻不難聽出語氣裡的縱容和好笑。
彆逢君更覺得不高興。
他沒有羨慕,有什麼可羨慕的,世上有家庭不幸的,自然也有家庭美滿的,這很正常。
他隻是,覺得那兩個小孩兒手裡的的彩虹波板糖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明明他沒那麼喜歡吃甜食……
一定是上次丟了那些甜點,才會對此念念不忘。
“吃好了嗎?”鬱止見他久不動筷,出聲詢問。
“我們走吧。”彆逢君用筷子戳碗底的動作一頓。
“嗯。”他起身去結賬,鬱止沒阻止,他隻是看著彆逢君的背影,片刻後,起身出了餐廳。
“你好,麻煩結賬。”
收銀小妹看了看,禮貌笑道:“您好先生,剛才那位先生已經結過了。”
彆逢君摸手機的動作一頓。
這時他才明白,鬱止剛才離桌是做什麼。
他自嘲一笑,久不與人交流,他對人情世故的敏感度已經這麼差了嗎?
出來時,他一眼便看見鬱止站在那兒。
腳步微頓,隨後才走上去。
當鬱止看見他時,彆逢君臉上重新戴上了口罩,見他站著不說話,也不走,鬱止隻好道:“我選的地方,自然是我來結賬。”
“你要是覺得不高興,下次我不搶了。”
下次,竟然還有下次?
本想一次解決掉眼前這人的彆逢君感到有些心累。
難道他拿眼前這人半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不喜歡麻煩的他,已經在考慮辭了給黎知新補課這份工作。
剛答應就辭職,他會賠錢,不過不多,在他能夠承受的範圍內。
“你不喜歡?”鬱止像是能敏銳地察覺他的情緒一般,很快問道。
“那我以後不這樣了。”他說得十分委屈,令聽見的人忍不住動容。
可他做錯什麼了嗎?
主動結賬,這在其他人那裡幾乎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優點,尤其他還是為了照顧彆逢君的錢包。
被他人喜歡的東西,卻在彆逢君麵前被人避之唯恐不及。
奇怪,彆逢君竟覺得自己錯了,發自內心對鬱止感到歉疚。
“沒有。”他不情不願道,“隻是說好我請的。”可這樣一來,他又欠了這人。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鬱止不解道,“朋友之間,也要分得這麼清嗎?”
朋友?
彆逢君皺眉,他們什麼時候成朋友了?
不是隻見了幾次麵嗎?
自來熟,是彆逢君又給鬱止添的一個標簽。
夕陽西下,彆逢君仍是被這餘暉照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比額頭更嚴重的是手。
他的手套輕薄卻嚴密,緊貼著皮膚,不透半點風,這也導致手心出汗後,頭一個遭殃的便是手套,他能輕易感覺到手心粘膩的感覺。
可他不想在外麵脫掉手套,尤其是身邊還有人。
“你住哪裡?我送你。”鬱止剛回來,沒有車也沒有國內的駕照,說是送,實際上也是打車,先送彆逢君,再回家。
“太麻煩了,我坐公交就好。”很明顯,彆逢君一點也不想把自己的住址告訴鬱止。
鬱止不得不考慮起了買車和考駕照的事,否則總會被人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