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衝動,更不會在他說出那樣的話後還態度不變,意誌堅定。
可偏偏就是這份堅定和固執,深深吸引著他早已經暗無天日,被惡欲侵占的內心。
鬱止轉過身,看見的便是他坐在床上靜靜看著自己的模樣。
此時的彆逢君乖乖坐在床上,雙手隨意撐在身體兩邊,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被他簡單整理了兩下。
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略有些鬆垮,因為鬱止剛用熱水幫他洗了臉,臉上泛著紅暈潤澤,比在橋上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他這麼看著鬱止,也不說話,任由鬱止幫他洗臉,任由鬱止幫他拖鞋,任由鬱止給兩人點了餐。
乖巧聽話的模樣,哪裡有他自以為的邪惡壞人模樣。
鬱止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克製著沒有太貪戀,很快便收回手,“介意我剛才那麼說嗎?”
彆逢君緩緩搖頭。
門鈴適時響起,鬱止去開門,服務生推著餐車進來。
待他走後,鬱止才接過餐車,將它推到彆逢君床邊,卻沒急著吃,反而在床邊陪彆逢君坐下來。
“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接受,我那麼說,有占便宜的嫌疑。”
“如果你不想被我占便宜……”鬱止拉長了聲音,賣了個小關子。
直到彆逢君眼裡浮現出明確的好奇和詢問,才見他莞爾一笑道:“那就早點接受。”
彆逢君:“……”
都是這人今天太過正經,正經到他差點忘了這人其實是個厚臉皮。
鬱止一一將飯菜擺出來,彆逢君隻看一眼便心中感到疑惑。
這些飯菜,似乎都是他喜歡的。
可這人是怎麼知道的?
他又回想起鬱止曾經說過的話,調查他,這人到底知道多少?
都是中餐,習慣一起吃的鬱止在彆逢君的強烈反對下,隻能實行分餐。
飯後,鬱止安頓好彆逢君,想要轉身時,卻聽見身後一道聲音響起。
“你不問什麼嗎?”
比如,為什麼感染患病?為什麼會背井離鄉出現在另一個城市?又為什麼回來?為什麼心情不好?
這些,都不想知道嗎?
鬱止回頭看他,“說不想是假的。”
他上前兩步,走到彆逢君麵前,誠懇道:“可我問,你就會說嗎?”
彆逢君抿唇,他也不知道,他隻是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問。
鬱止挑眉看他,眼神中透露著“你看”這個意思。
“既然你不想說,我問你豈不是在逼你?”
他伸出手,像安撫一個孩子一般,在他頭上輕撫著。
“彆把自己逼得太緊。”
“我會等你。”
“一直陪著你。”
支持與安慰,有事不需要說太多話,也不需要做太多事,隻需要靜靜陪著就好。
無論陰晴風雨,能有人陪著,便不覺得艱辛,亦不會恐懼。
這一夜,彆逢君睡得很安心。
以至於一覺醒來,他差點忘了自己在哪裡。
時間已經是上午十點,彆逢君這段時間每天很早就去醫院,待不了多久便會出去透氣,晚上很晚才回來。
早出晚歸,加上心情糟糕,已經很久沒睡好。
昨晚好不容易睡得好了點,鬱止便沒有打擾他。
他去訂了早餐,又回自己房間整理自己的東西,在未來的日子裡,他打算跟彆逢君睡一起,也方便看著他,陪伴他。
送餐的服務生敲門時鬱止不在,彆逢君醒了。
他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開門看著餐車,意識還沒徹底回籠的他下意識茫然地說了句:“我沒有訂早餐。”
巧的是,送餐的服務生正是上次幫鬱止送餐的那位。
他看了看單子,“是一位鬱先生定的。”
彆逢君還在整理信息,昨天的,昨晚的,剛剛的,下意識便道:“啊,我知道了。”
巧的是,眼前這位服務生,正是上次幫鬱止送餐那位。
彆逢君房間沒變,人也沒變,鬱止的名字他也還記得,見彆逢君一點也不意外鬱止,猜測兩人有了進展。
他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恭喜道:“上次也是那位鬱先生為您點的餐,看來他很了解先生您。”
“如果兩位能在我們酒店終成眷屬,我們會送上一份禮物和誠摯的祝福。”
彆逢君腦子逐漸清醒,還以為他說的是昨天,沒什麼表示。
服務生見他態度冷淡,以為自己說錯話,“不好意思先生,是我冒犯了。”心中暗暗嘀咕,這到底是成還是沒成?
走之前,他還是忍不住為鬱止說了句好話,“雖然那位鬱先生匿名送餐的行為可能不那麼光明磊落,可他想要為您製造驚喜,哄您開心的想法總是好的,希望您不要太介意才好。”
房門即將關上的前一瞬間,服務生聽見裡麵傳來一道遲來的聲音。
“等等……”
“什麼匿名送餐?”
*
鬱止提著整理好的行李箱進了彆逢君的房間。
既然已經暴露自己在這兒,不用藏著掖著,那不如更坦蕩一點。
“介意我在這裡陪你嗎?”鬱止先斬後奏。
“……沒有多餘的房間和床。”彆逢君沒看他,低頭一下一下喝著碗裡的粥,雖然回答了,卻明顯心思不在這上麵。
鬱止眸光微動,笑容不變,“沒關係,沙發可以暫時睡沙發。”
畢竟真要一起睡床,彆逢君必然不會同意。
事實上,讓鬱止留下來這件事,彆逢君原本就不想同意,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個人到底都做了什麼?
人心是最軟,也是最硬的地方。
硬時什麼傷人的話都說的出口,軟時哪怕一句話的語氣不對,也會一直心心念念,耿耿於懷,恨不得重來。
從前他尚且能對鬱止態度強硬,可現在,便是對方一個小小的要求,他都已經說不出半句拒絕。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鬱止便知道這個世界很難走。
對於彆逢君,他打不得罵不得逼不得騙不得。
不能粗暴地了斷前塵過往,也不能不管不顧地勸人放下,更不能直接幫他報複,畢竟連應該報複的對象都沒有。
唯一能做的,隻有守在他身邊,一點一點,敲開他的心,讓彆逢君自己將腐爛的傷口袒露出來,自己挖出,再自己愈合。
殘忍而無奈。
他可以做照亮深淵的一縷光,可一縷光能做什麼?
既不能幫人提升實力,也不能幫人尋找出口,更不能直接帶人走出深淵。
能救彆逢君的,隻有他自己。
“逢君。”他忽然出聲,“介意我這麼叫你嗎?”
彆逢君抬頭看他,眉心微動,這人似乎不是沒這麼叫過,值得問這一句嗎?
“我好像說過,你的名字很美?”鬱止眉目如青山,溫柔嫵媚,帶著一縷雋雅風情。
“嗯。”彆逢君淡淡嗯了一聲,繼續喝粥,心不在焉。
“那我再說一回。”
鬱止坐在床邊,微笑低頭,在他眉心淺淺一吻,“真的很好聽……”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江南的風景好不好他不知道,可這人到底是等來了又逢君。
彆逢君感受著眉心的溫熱,這股溫度似乎迅速順著眉心進入身體,攪動心湖。
他眸光微動,似有波瀾在眼底浮動。
鬱止笑看著他,“你真的好乖。”
除了臉皮厚,彆逢君再次了解到鬱止一個特點,睜著眼說瞎話。
他不知道這人到底從哪裡看出他跟“乖”這個字搭得上邊。
不過他也否認什麼。
“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鬱止忍不住試探問道。
彆逢君沒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又或許是覺得這個問題太簡單,根本不需要理。
鬱止見他吃完一碗粥,在他放下碗後,抽出餐巾幫他擦過唇邊和手。
“我不是殘廢。”彆逢君淡淡提醒。
“沒把你當殘廢。”鬱止看著他,聲音似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輕笑。
“之前見你張牙舞爪,見到現在你乖巧聽話的樣子,忍不住心癢,想多感受感受。”
彆逢君麵無表情地拍掉他的手。
像是為了證明他沒有乖巧聽話,彆逢君從床上下來,沒再看鬱止,自顧自收拾自己。
鬱止慢悠悠端起另一碗粥品嘗。
雖然看不見,他的聲音卻依然時不時在彆逢君身後響起。
“聽說這裡有一家主題甜品店,我想去偷師,中午去看看怎麼樣?”
“……嗯。”
“以前沒來過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你有空帶我逛逛?”
“可以。”
“不要太遠的。”
“嗯。”
“也不要太吵的。”
“好。”
“想聽音樂會。”
“嗯。”
“想跟你看星星。”
“可以。”
“想陪你去醫院。”
“好……”
餘音未落便戛然而止,人形回答機器總算回過神來,戴手套的動作一頓。
回頭,便看見鬱止喝完最後一口粥,放下碗,動作自然,態度隨意,抬頭回望過去,眼中淡淡的笑意浮現。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