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為我不平。”彆逢君語氣竟帶著一股輕鬆,像是鬱止的話讓他解開了心裡的一道鎖。
彆逢君沒想過鬱止會像那些喜歡道德綁架的人那樣,說些“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你媽”,“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種蠢話。
鬱止從沒有見過彆女士,無論怎麼看,彆逢君都厚著臉皮認為,在鬱止心裡,自己要比彆女士更重要。
所以之前,彆逢君都以為鬱止會站在他身邊,指責彆女士。
或許說得委婉,但意思卻不會變。
然而他又想錯了。
無論是支持還是指責,鬱止都沒有。
鬱止聽出他稍稍輕鬆了些,心情不錯,便也微笑道:“因為無論是好還是壞,都是你的經曆,不是我,唯一能夠對它們進行評判的,也隻有你,而不是我。”
那些過往,那些感情,隻有彆逢君有資格說值不值得。
鬱止能做的,隻有幫他分析,給他建議。
“我知道,無論是愛還是恨,你都不開心。”
繼續愛她,就得原諒她的拋棄,彆逢君會委屈,學會恨她,就得背叛她曾經的好,彆逢君會不喜。
既然如此,那就將它們分開,分彆對待。
“而我想要的,隻有一個目的。”
鬱止抬起彆逢君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隔著一層手套,卻割不斷這份溫柔。
“讓你開心。”
*
時隔半個月,鬱止重新回到a市,他請了這麼久的假,回來後連續工作了一周,每天隻能跟彆逢君打電話通視頻。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很高興。
比起之前一直被那人拒絕,被那人豎起的刺排斥在外,現在無疑是有了個大進展。
這個世界的星星並不好摘,能夠到現在這一步,他已經心滿意足。
“之前見過你來醫院幾次,是不是因為你的病?”鬱止坐在診室,午休期間,沒有病人。
這一點,彆逢君也沒什麼隱瞞的,淡淡嗯了一聲。
鬱止輕歎一聲,笑了笑道:“下次彆躲了,來找我,我陪你檢查。”
彆逢君沉默半晌,視線盯著屏幕許久,似乎要將人看清,屏幕上的鬱止卻一直沒什麼變化,同樣這麼靜靜等待著。
狹路相逢勇者勝。
最終,先低下眸的還是彆逢君。
淡淡的聲音自屏幕那邊傳來。
“嗯。”
鬱止看著他,有些好笑這人的嘴硬,這樣要是都不算乖,那要怎麼樣才算。
他其實也知道,彆逢君心裡沒什麼安全感,可他依然同意了鬱止的接近,其中除了因為是他,還因為彆逢君太孤單,太寂寞,麵對一個人的喜歡和接近,他舍不得將人推開。
之前幾次已經用儘了他的力氣,隨著依賴加強,感情加深,彆逢君已經狠不下那個心。
這也正好是他的機會。
手機被放在桌上,彆逢君一邊操縱著電腦,鬱止也翻看著日程和病曆,兩人都安安靜靜,誰也沒有開口,誰也沒有掛斷。
直到午休時間過了半個小時,鬱止才無奈一笑,對著鏡頭裡彆逢君的側臉道:“怎麼辦,不想看不見你。”
他曾經說過,在他麵前,不用戴口罩,一開始彆逢君還不聽,他隻好換了種說法,說他想看著他的臉,看見他的模樣,戴著口罩看不見。
彆逢君這才肯摘下。
屏幕裡的彆逢君動了動唇,最後卻抿唇什麼也沒說。
他想說可以看視頻,可以看照片,可以在心裡想,可又覺得這些話說出來,莫名有些厚臉皮。
他不想跟鬱止一樣。
鬱止定定看著彆逢君片刻,忽然笑著似玩笑似認真地開口道:“逢君,為了我的心理健康,解相思之情,考慮同居嗎?”
彆逢君:“……”
他麵無表情地掛斷了視訊。
鬱止一愣,隨後無奈笑看著被掛斷的屏幕,重新點開對話框。
【彆緊張,我開個玩笑。】
彆逢君不知是失落還是輕鬆地鬆了口氣。
卻又見頁麵彈出一條新信息。
【雖然,我很想。】
剛剛穩定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彆逢君看著屏幕,指腹在上麵的係統文字輕撫許久,半晌沒移開。
同居?
彆逢君從未想過。
可現在想起,他便也想起來另一件事。
鬱止若是真的喜歡他,必然是帶著愛欲,可他能滿足嗎?
連同居尚且不敢,更不用說戴著安全套□□。
而這樣得不到滿足的感情,即便是真的,又能維持多久?
思來想去,心緒紛亂,唯一清晰的念頭便隻有——幸好沒答應。
*
人人都想著退路,都想有重來的機會,卻不知很多選擇一次便是一生。
連老天爺都更改不得。
一時的放縱,得到的隻會是得寸進尺,而鬱止,慣會是得寸進尺之人。
醫院人多,陪彆逢君檢查的這一天,他沒有上班。
但即便如此,因為來醫院後的人氣上升,還是有不少醫護人員認得他。
“鬱醫生,陪朋友?”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上麵的科室。
鬱止:“嗯,今天不上班。”
那人心說鬱醫生可真較真,竟然認認真真,按部就班地排隊掛號檢查拿報告。
彆逢君拉了下鬱止,後者轉頭,“餓了。”
鬱止握住他的手,低聲溫柔安撫道:“可能要抽血,待會兒再帶你去吃飯。”
說話那人見狀愣了愣,隨後訕訕打了個招呼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兩人氛圍奇怪,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親戚兄弟。
彆逢君掃了一眼,“不用,又不餓了。”
鬱止一愣,隨後輕笑出聲。
“原來是想讓我省著點嗓子,下次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說。”
彆逢君沒否認,他隻是不希望這人暴露太多,徒惹人關注。
有一個身患艾滋的朋友,很好聽嗎?
彆逢君試圖讓自己不去回憶某些事,然而終是徒勞無功。
半晌,他努力心平氣和地對鬱止道:“下次,不要陪我了。”
鬱止神色微微一頓。
無奈輕笑,“彆老師,除了乖,我發現你還有個特點。”
“喜歡恃寵而驕。”
*
彆逢君拒不承認鬱止的指控,以至於出了醫院,他堅決要一個人回去。
鬱止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領著人去了S店,一直說好的買車,一直都沒動靜,今天總算有時間有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可憐彆逢君毫無防備,便被這人拉上了賊船,不,或者說賊車。
被鬱止強按在車上,彆逢君心跳很快,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害怕和不安。
他發現,鬱止是個認真又較真的人。
說喜歡,便能一直追著他去s市,說要買車,就一直沒忘,那他其他話,是不是也是這樣?
彆逢君再沒其他心思,安靜坐在車上思考起鬱止以前說過的話來。
等鬱止發現時,便見他握緊的雙手已經浸了汗水,手套緊貼著肌膚,看著便覺得粘膩。
鬱止挑了輛順眼的,彆逢君也不反對的,交了定金後便先行離開。
他拉著彆逢君去了洗手間,後者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開回去嗎?”
“駕照還沒拿到,你想看我被交警攔嗎?”鬱止好笑道。
彆逢君沉默,既然還沒駕照,那買什麼車。
他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手套便被鬱止脫了一半,他當即握住手,不讓他繼續,“你做什麼?”
鬱止無奈輕歎,“讓你洗個手,還能怎麼?彆老師,更相信我一點,好嗎?”
……
沾染了汗水的手套被摘下,彆逢君透著一股不健康白的手纖瘦又細弱,仿佛輕輕用力,便能將它折斷。
與它不健康的白比起來,更突兀的,讓人一眼看見便移不開眼的,便是那幾道傷口印痕。
鬱止還是第一次認真看這些傷口,憑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這些傷口是怎麼形成。
他沒問發生過什麼,隻是握著他的手在水龍頭下小心洗過,手指在傷口處揉了揉,略有些硬。
“疼嗎?”
彆逢君搖頭。
身體的傷口早就沒有了感覺,真正的傷口從來沒人看見。
視線微垂,鬱止在笑,笑容卻略帶無奈和苦澀。
“可是怎麼辦。”
“我好像在疼。”
“彆老師,心有靈犀不是這麼用的。”
“但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鬱止輕輕吻了吻那早已經愈合的傷口。
“下次,記得誠實一點,不要給它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