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止看他,算是回應。
“你認真的嗎?”彆逢君淡聲問。
他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欲念,想要抓住,又畏懼抓住,想要得到,又想放他自由。
可偏偏,這人就是能整日在他麵前晃悠,勾引著他的心神和欲求。
人都有欲望,越是缺少,欲望便越重。
彆逢君一無所有,唯一能看得見的,抓得住的,對方還時刻引誘他的,便是鬱止。
在狗麵前放一塊骨頭,它能忍住不如啃嗎?
彆逢君不想把自己比作狗,卻又覺得自己跟它沒什麼不同。
家養的狗尚且有一個窩,流浪的狗也可能遇到好心人救助,他卻什麼都沒有。
鬱止靜靜看他,半晌才輕歎道:“彆老師,彆這麼說。”
“狗可沒有你笨。”
彆逢君:“……”
鬱止拉著他的手,小區裡人來人往,他卻絲毫不在意,不在意被人看見,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它們還會為自己爭,你卻隻敢看,不敢吃。”
“膽小又可憐。”
“可悲又心疼。”
彆逢君想把這個不會說話的人嘴給封住,這是說他連狗都不如?
“我不膽小。”他不甘心道。
真要膽小,他連出現在這兒的勇氣都沒有。
鬱止笑了笑,“那你親我一下?”
彆逢君:“……”
他看了看來往的小區住戶,不確定這人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半晌,他低聲詢問:“你不怕嗎?”他一隻手鬆了緊,緊了又鬆,一如他的心,一張一弛,緊繃不已。
“怕?怕什麼?”鬱止像是不解,滿臉詢問。
怕什麼?
那可太多了。
怕世俗眼光。
怕親人反目。
怕疾病傳染。
還怕未來無期。
這些,你怕了嗎?
鬱止輕輕笑了笑,“實不相瞞,我出櫃多年,親人反目這一點,早已經發生過了,現在不是問題。”
“我是個很自我的人,世俗的眼光從不被我放在眼裡。”
“至於疾病傳染,你是怕疾病,還是怕傳染?”
“傳染的話,既然做好了決定,那就早有心理準備,即便真的一時不慎被感染,那也是我能接受的意料之中。”
“至於疾病本身……你已經病了,你害怕嗎?”
人類在病魔麵前,總是無奈又無力,若是儘力做出最大的掙紮,卻也無濟於事,那不如坦然接受。
對於病患,他們是怕疾病本身嗎?並不是,他們怕的是疼痛難受,怕金錢窘迫,怕未來的不可控,怕死神降臨。
而這些,鬱止都不在意。
“至於未來無期……”
他握著彆逢君的手,在他戴著手套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隻要抓住現在,又何須懼怕未來。”
“彆老師,願意成為我的現在,並創造未來嗎?”
手被對方牽著,彆逢君心情卻難以平靜。
鬱止是真的很誘人。
他是糖是骨頭,卻也是帶著膩死人甜味的毒。
誘人又殺人。
彆逢君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什麼未來,他走的路隻通向一個地方。
那不是天堂。
可偏偏有這麼個鬱止。
他帶著一身耀眼的光明,引誘他,迷惑他,又溫暖他,哄他跟他走。
可是,憑什麼呢?
他明明就要到了,明明就要成功了,為什麼鬱止要出現,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彆逢君抬頭,視線從手移向鬱止臉上,用帶著夏末涼意的聲音,輕聲說了句:“鬱止……”
“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有你……”
為什麼,偏偏要讓這樣的我遇見你?
當一個人沒有擁有幸福的能力時,得到的蜜糖也會變成砒.霜,痛徹心扉,毒入肺腑。
他不是毒.藥,卻勝似毒.藥。
鬱止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見迎麵走來一家人。
“爸爸,那個大蝦好好吃!我們下次還去好不好?”徐盼舟被父母牽著,徐奶奶手裡提著剛從菜市場買來的菜,看著孫子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徐爸爸穿著假肢,雖然看起來還有些不習慣不靈活,可能夠走路,他已經心滿意足。
“今天是慶祝爸爸找到工作才下館子,奶奶請的客,舟舟要對奶奶說什麼?”徐媽媽對兒子道。
徐盼舟十分懂事地對徐奶奶喊道:“謝謝奶奶!我以後長大賺錢了,也養奶奶!”
徐奶奶笑得合不攏嘴,心裡對於大兒子一家要花小兒子留下的錢的疙瘩也去了大半。
兒媳婦雖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對家裡丈夫兒子卻是沒得說,對她也不錯,說出去也能說一聲賢惠。
她一個老婆子還能活多少年?小兒子也不在了,這些錢以後除了大兒子和孫子,也沒人能用。
思及此,也沒什麼可糾結的。
一家人開開心心走進電梯,卻沒注意到,有人一直盯著他們看了很久。
很久……
久到人進了電梯看不見了,都沒把視線收回來。
鬱止感受著彆逢君的手逐漸抓緊,眸中也染了更濃的冷冽,下唇被牙齒咬出了印子。
他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在這兒久留。
每回有所進展時,遇上徐家人,似乎都得前功儘棄。
儘管他不會讓彆逢君放棄報複,卻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故意將HIV傳染給那幾人。
“鬱醫生,你說,為什麼有人能心安理得地花著不乾不淨的錢呢?”
“明知道裡麵有人的鮮血,怎麼還能用得半點不虧心?”
彆逢君聲音很平靜,好似他並不激動,也並不在意。
鬱止卻從他微微顫抖的手中察覺到他並不平靜的心。
十指連心,他用力握了握手心,試圖壓下這股顫意,卻始終是徒勞。
“因為都是普通人。”
鬱止將他兩隻手交握在一起,被大手包裹住。
暖意源源不斷,似要驅散那股徹骨的陰寒。
“既是普通人,就有平凡心,貪婪、懶惰……都來一點,造就了人類。”
“立場不同,結果也不同,或許在他們眼裡,他們本就有資格使用。”
彆逢君輕笑一聲,說話意味深長,“那我提醒一下他們,裡麵有血,你覺得如何?”
鬱止握著他的手微微一緊,他眼神不閃不避地看著彆逢君,半晌才道:“那你也要這麼提醒我嗎?”
彆逢君怔住,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他垂著眼眸,沒看鬱止。
鬱止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抬起他的頭,迫使他看著自己。
彆逢君還要移開視線,卻聽鬱止道:“你要是再動,我現在就吻你。”
彆逢君動作多少僵住,他的唇上還有剛才不小心咬破滲出的血珠,他忙將它抿去,不敢再張唇,就連想說的你敢,都憋回了肚子裡。
“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我敢不敢。”鬱止輕笑。
很好,他真的敢。
彆逢君恨不得給自己戴個嘴罩,除非本人解不下來的那種。
“血是什麼顏色?”
“鮮紅又豔麗。”
“很漂亮的顏色,可我不喜歡。”鬱止笑了笑,“也跟你不配。”
彆逢君沉默不語。
“你可以喜歡紅色,大紅色,正紅色,玫紅色,粉紅色,蜜桃紅,石榴紅……幾百種口紅色號的顏色可以任你選。”
“答應我,彆隨意將傷口撕開,血不好看,也不香。”
他摩挲著彆逢君手上的傷痕。
“彆傷害自己。”
彆逢君以為自己早就不怕疼了,實事也確實如此,疼過最疼,痛過最痛,再經曆也隻剩麻木。
可如今在他麵前的不是尖銳的刀刃,而是誘人的美味。
沒人告訴過他,吃糖也會苦。
更沒人告訴過他,美味也能變成毒。
“鬱醫生,你治病的時候也是這麼誘惑彆人?”彆逢君想要說點輕鬆的話,效果卻一般。
真心還是假意,有時一眼便能分辨。
不過鬱止願意陪他繼續下去。
“這個技能隻對一個人有效,而我從不做無用功。”
彆逢君一錯不錯看著他,“那我要是說,你對我也失敗了呢?”
“沒關係,失敗也有失敗的路。”鬱止柔聲安撫。
彆逢君:“什麼路?”
“陪你走的那條路。”
鬱止微微勾唇,“黑暗讓我們靠近。”
“崎嶇讓我們牽手。”
“寒冷讓我們擁抱。”
“隻要有你,深淵也是浪漫旅途,魑魅魍魎也是行人看客。”
“不用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