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知道的是,麵前的這些,似乎並不那麼可怕。
“夠了,不用看了。”他按住鬱止的手,停下他滑動的動作。
鬱止側頭看他,“為什麼?”
彆逢君抿唇沉默半晌,許久才道:“謝謝你。”
鬱止微笑,“謝我什麼?”
側頭看向他,彆逢君的目光似乎比剛才清晰了不少,半晌,才淡淡道:“謝謝你……”
“我好像不需要彆人的認同了。”
在明白並且堅定地知道,自己沒有錯,有錯的不是他,逃避的不是他,推卸責任的不是他,最先背叛的不是他之後……其他人的認同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重要了。
為什麼許多人總會在意他人的評價和看法?
他們想要的,歸根究底其實是對自己的肯定,至於這個肯定是來自於自己,還是來自於他人,其實並不重要。
隻是許多人往往自我懷疑,沒有堅定的內心,即便麵對正確的結果,也會懷疑動搖,往往想要尋求他人的肯定。
曾經的彆逢君隻身一人,被命運玩弄,被整個世界拋棄,他沒辦法不自我懷疑。
為什麼是自己?
為什麼他要遭遇這一切?
一個人的力量,在整個世界麵前太過弱小,弱小到即便是正確,他也不敢確定。
可如今,他並非孤身一人。
一條路上哪怕再難再苦,可隻要有人陪伴,似乎都不再孤獨。
彆逢君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幸運,或者說,這份幸運能不要一直保留下去,但他見過,品嘗過,便不後悔。
“彆老師,有個秘密很想告訴你。”鬱止含笑看著他,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彆逢君挑眉看去,雖沒問,可想知道的表情卻並未掩飾。
“現在的你像在發光。”鬱止低頭附在他耳邊,溫言軟語。
那好似是一種久違的,柔和的光芒,有點像月亮,清冷又皎潔。
月光總配合著夜晚出現,光明也總被黑暗所襯托。
甘甜總是在苦澀中加倍,溫暖也往往在寒冷中更明顯,更令人珍惜。
“怎麼辦。”鬱止望著他的目光從未移開,聲音卻染上一絲苦惱,“忽然想吻你。”
彆逢君下意識轉頭看他,後者不閃不避,雙唇不經意地擦在一起,彆逢君慌忙後退,思索有沒有哪裡破裂,有沒有血腥味,不等思索個所以然,便覺得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作用在他的後腦,將他整個人往前一帶。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鬱止與他雙唇相貼,含糊道,“我不怕跟你分享同一種病毒。”
*
自上午過後,彆逢君半天沒搭理鬱止,表情也不太好,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的樣子。
鬱止怎麼哄,他都不跟他說話,似乎要將冷戰進行到底。
直到此刻,鬱止不得不承認,剝去溫和的偽裝,現在的彆逢君真的冷漠又心狠,說冷戰就冷戰。
不過,想到冷戰的最終原因,鬱止還是忍不住自眼裡泄露出些許淺淺的笑意。
“彆老師,彆生氣,我以後會注意,不信的話你可以監督。”
彆逢君才不信他,這人每次都說親就親,他就不怕哪次自己有傷口暴露,害得他被感染嗎?
從鬱止的言行上來看,他好像真的不怕。
可是……
他害怕啊。
彆逢君覺得自己是個渾身帶著腐蝕性毒液的怪物,怪物遇上了一堆珍寶,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不敢觸碰,就怕毒液傷到珍寶的一星半點,可珍寶卻非要往他懷裡跳,似乎還將這毒液當成遊戲。
彆逢君深吸一口氣,不是很想跟鬱止說話。
兩人從酒店出來,彆逢君的腳步很快頓住。
鬱止走到他身邊,看著站在不遠處,戴著眼鏡的老頭,早已經查過彆逢君經曆的他很快想起眼前這人是誰。
老頭穿著款式新穎,看起來也很新的中山裝,眼鏡兩側的鏡鏈隨著人的走動微微晃蕩。
他穿得很正式,看起來似乎很重視這次見麵。
彆逢君卻態度平淡,除了一開始的詫異外,沒有任何反應。
他一隻手主動拉住鬱止,另一隻手整理著口罩,將它戴上,側身要錯開對方走過。
在擦肩而過時,老頭微微一歎,無奈道:“彆同學,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機會,跟你聊聊?”
s大校長無奈一笑,“或許你不想見到我,不過我想,我應當欠你一句道歉。”
*
校長也是從老師做起來的,他教書幾十年,然而老了老了才發現,自己似乎忘記了許多。
酒店大廳,鬱止坐在雅座上,給桌上三人分彆倒了一杯茶水。
彆逢君一直注意著他,伸手想要幫忙,卻被鬱止阻止,他的動作沒有鬱止快,在沒反應過來時,桌上三杯茶已經被倒好。
校長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表情不變,“先賢曾說有教無類,我們本該繼承先賢之說,將之發揚光大。”
他以前也是這麼想,更是這麼做的。
可當權利越大,責任越大時,他便不得不多方麵考慮。
“我錯了……”他長歎一聲,“對不起,我為我當年勸離你的事道歉。”
彆逢君沒什麼反應,像是沒聽見這句話,又像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先開口的反而是鬱止。
他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冷淡,“校長是因為學生重翻舊賬而道歉,還是因為真心悔過?”
校長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可意外過後,便是更為坦然。
他無奈一笑,“實不相瞞,都有。”
新生入學被人翻出這麼一件事,多少會對學校有些影響,對參與其中的人,包括他自己,也會有影響。
如果事情鬨大,學校被逼非要給個交代,被推出去的多半是他。
當然,事情極大概率不會走到那一步,他也不必貸款焦慮。
促使他走這麼一趟的,更多還是因為見到了現在的彆逢君。
當初為什麼要勸走彆逢君?
因為學生和學校都害怕,怕他黑化,怕他惡意感染他人,不用懷疑,如果彆逢君真想這麼做,即便他們在他身上小時安裝監控設備,也無濟於事。
沒辦法,學校商議後,才給出勸離的辦法。
當時的他們想的很簡單,就算彆逢君想要報複,也彆在他們學校。
從理論上來講,他們的行為也是為了保護其他學生的身心,為了學校的名譽,為了給其他學生創造更好的學習環境和安全保障,無論怎樣,都沒有多大錯誤。
可多年後再見,看著麵前的彆逢君,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們錯了。
“你很好。”他歎息道。
“你很厲害。”
即便麵對這樣的苦難和困境,也沒有自暴自棄,報複社會,傷害他人。
當年他們以彆逢君可能黑化報複為前提,徹底將他踢出學校,可現在他以這樣的姿態回來,不需要說什麼,隻單純站在那兒,便是對他們的嘲諷。
看啊,你們不是覺得我會變壞,會犯錯嗎?
可我現在沒有。
那錯的就是你們。
鬱止感覺到自己放在腿上的手被彆逢君握緊,極大的力道讓身體感覺到些許疼痛。
他表情不變,隻是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彆逢君的手背。
彆逢君保持著平靜淡定,似乎並未將校長的話放在眼裡。
校長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想法,不過這都不妨礙他道歉。
他站起身,對著彆逢君呈九十度鞠躬,“雖然不知道能補償你什麼,但希望你能接受這份歉意。”
不必原諒,隻是接受。
傷害已經造成,過往不可更改,那便不必原諒。
隻要不想,便可以不原諒。
直到校長離開,彆逢君都還抓著鬱止的手。
隻是這時,他的手正在不斷顫抖,不如他的表麵平靜。
鬱止掙脫他的手,轉而將其握住,似乎這樣便能給予他力量和安慰。
“鬱止……”彆逢君聲音極低極輕。
“鬱止……”他深深吸氣。
“我在。”鬱止聲音裡的沉穩,似乎也將彆逢君聲音裡的激烈衝散。
半晌,彆逢君逐漸平複方才有些紊亂的心跳。
他轉頭望著窗外,s大學校依舊人來人往,正如多年前,他也曾是其中一員,滿懷希望進去。
一彆經年,仿佛從未改變。
“我第一次……”他語氣好笑,眼中卻蓄起了水光,“慶幸自己什麼都沒做。”
得到肯定,似乎他從前的掙紮都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