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步,鬱母又在小區裡遇見了對門的徐奶奶。
不知怎的,徐奶奶最近心情不好,常在小區裡走。
鬱母習慣性打招呼,“徐姐,在散步呢?”
徐奶奶見到是她,也忙揚起一個笑臉,“是啊,吃飯了嗎?”
鬱母牽著黎知新的手往回走,“吃了,這就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啊。”
兩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她跟徐奶奶的關係不好也不壞,就是不太親近得起來。
主要還是徐奶奶不喜歡同性戀,在鬱母說起自己兒子時,徐奶奶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同性戀可不是什麼好事。”
“好多人都亂來。”
“你可要約束好孩子,不能害了他們。”
這話落在鬱母耳朵裡,不就是指著鬱母的鼻子罵她兒子在外麵亂來嗎?
因著這事,哪怕兩家孩子玩得好,鬱母跟徐奶奶的關係都不鹹不淡,徐奶奶沒有認識的人,倒是想跟鬱母親近,不過鬱母熱情不高。
她不喜歡詆毀她兒子的人。
見她們上樓,徐奶奶也跟著一起,她實在是沒幾個能說話的人,因而哪怕鬱母態度冷淡,她也依舊有話說。
隻是每當鬱母說起兒子,徐奶奶都要反複提醒。
“不能搞同性戀。”
“不能跟彆人亂來。”
“會得病的。”
她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說的是她兒子,鬱母實在忍不住,懟道:“徐姐行了行了,看不慣我兒子接受不了同性戀就直說,彆這樣一副打著為我好的態度,怪惡心人的。”
她原本也不太能接受兒子是同性戀,可現在已經被鬱母弄得逆反心理,越來越接受這回事。
“我跟你說吧,我兒子都有對象了,又不是所有同性戀會跟人亂來,這倆就沒有關係,異性戀亂來的也不少,怎麼就指著同性戀說了?會亂來的跟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沒關係,真亂來的,那也隻是因為他本來就是那種人。我兒子怎麼樣那都是我兒子,用不著彆人指手畫腳!”
說罷,鬱母便拉著外孫女回家,砰的一聲關上門!
徐奶奶站在走廊裡,有些手足無措,聽著鬱母的話,她忍不住想到了小兒子,一時又氣又想哭。
她怎麼了?
她也隻是好心罷了。
徐奶奶回到家,啐了一口,“什麼人啊!”
低頭看著黎知新,有心想讓孩子彆跟對麵玩得太好,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大人的事,把小孩子牽扯進來做什麼。
她揉了揉外孫女的頭,去衛生間給孩子接水洗漱。
鬱母心情不好,晚上忍不住給兒子打了個電話。
鬱止睡在床上,手機開著外放,鬱母的聲音從裡麵傳來。
“你沒看見那人什麼樣,就差直接說你在外麵鬼混了,兒子,你媽我可是為你據理力爭,堅決不承認你是那種人,你也要給你媽我看看啊。”
“你也彆騙我,我都聽新新說了,你喜歡的就是那個彆老師是吧?我看人家也挺好的,真要是定下來,那也彆耽擱了,把人帶回家給爸媽看看,也好讓我們放心……”
鬱母的聲音絮絮叨叨,卻不難聽。
等電話掛斷,鬱止才好笑地望著另一邊的彆逢君。
“怎麼辦彆老師,要是不帶你回去,恐怕我得被我媽說沒用了。”
“為了我的麵子,跟我走嗎?”
*
鬱止的麵子是什麼?彆逢君之前從沒有見過,隻覺得這人忒不要麵子,現在也一樣。
不過從前麵對不要麵子的鬱止他尚且能狠心,現在卻不能了。
某人故作可憐,還真讓彆逢君心軟答應。
或許其中還有其他原因,但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有時彆逢君都在想,自己還掙紮什麼呢,不如直接答應了這人。
既然相愛,既然不願意分開,那與交往又有什麼區彆?何必僅僅抓著那名分不放。
可心裡卻告訴他,還不可以,還要等等。
至於等什麼,大概是他能徹底放下,撿起勇氣的時候吧。
“鬱止,你知道感染HIV病毒的人,還能活多久嗎?”
那日的問話言猶在耳。
鬱止的回答他也不曾忘記。
“那你知道人的思維能夠存在多久嗎?”
“……”彆逢君沒有回答,他不知道鬱止說的思維是指什麼。
“從生物學上講,當身體和大腦死亡,這個人也就不在了,他的思維不再存在,不再運轉,他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從神學上講,肉.體死亡卻不影響靈魂,靈魂存在,他的思維就還在運轉,直至靈魂消亡才停止。”
“可從曆史學上講,人類的思想可以被記在紙上,體現在文字裡,畫裡,音樂裡,從前的書籍紙張,現在的錄像影音,都能記載他的思想。”
見彆逢君愣愣不說話,鬱止才一改剛才的正經,輕笑一聲,將他抱住,溫聲低語:“我隻是想說,無論從任何方麵看,肉.體的死亡都是最微不足道的,隻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愛喜歡的人,即便生命短暫,也依舊明媚燦爛。”
“人類生命很短,很短,可他們依舊存在了這麼多年,數千年前的人說的話尚且能流傳至今,若是有朝一日真的不在,那也沒有關係。”
或文字,或影像,或回憶,總有東西記得你愛我。
我也愛你。
*
周末這天,鬱止帶著彆逢君回家,順便給兩個小學生上課。
黎家還好,徐家那邊彆逢君其實並不想去。
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在徐媽媽委婉要停課時答應下來。
他可以跟學校陌路,卻不代表他願意無視徐家。
如今每踏進鬱家一分,每呼吸一口他家的空氣,對他而言都是折磨。
心裡琢磨著怎麼推掉這份工卻不引人注意時,依舊儘職儘責地教徐盼舟了課程。
“彆老師,我聽新新說你跟她舅舅在談戀愛,真的嗎?那我以後是不是能經常看到你了?”徐盼舟眼含期待。
彆逢君眨了下眼睛,淡淡嗯道:“上課不說私事。”
可是下課你就走了啊!
徐盼舟有些苦惱,如果彆老師能留一會兒跟他說話就好了,上課時間過得好快。
彆逢君卻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慢得期間徐奶奶送了兩次飲料,一次水果,一次零食。
短短一個小時,被她影響得仿佛過了大半天。
彆逢君表情不太好,他看得出來,徐奶奶每次進來雖然都是跟徐盼舟說話,可視線餘光卻更多落在他身上,假裝不經意地注意著他,眼神裡是隱隱的警惕。
這讓彆逢君反感又厭惡。
這算什麼?
擔心他這個同性戀會帶壞她才上小學的孫子嗎?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沒想害徐盼舟,對方倒是先防備起來了。
彆逢君心裡冷笑,時間一到轉身就走,沒再多停留片刻。
等他離開,徐奶奶才稍稍鬆口氣,她忍不住問徐媽媽:“這個彆老師是誰介紹的?對方是什麼人?怎麼能介紹這種人給小孩子上課?教壞孩子怎麼辦?”
徐媽媽不喜歡她的態度,“媽你說的什麼話,什麼這種人?怎麼就教壞了?人家老師上課挺好啊。”
她知道,自從小兒子死後,原本就不接受小兒子是同性戀的徐奶奶就越發不待見同性戀起來。
她私心裡認為,小兒子就是因為是跟同性上床才會被感染,如果是異性戀,跟女人睡,肯定不會出事。
兒子沒了,還是為了這個家,她怪不了任何人,可到底總要有一個東西,來寄托她的怨恨,找來找去,也隻有同性戀何時。
可你怪就怪吧,悄悄的誰也不知道,跟人說什麼呢?
而且還是同樣有同性戀的人家。
把鄰裡關係都鬨僵了怎麼辦。
鬱母算是徹底不跟徐奶奶說話了,見到麵都懶得搭理,她今早買了不少菜,打算好好招待兒子和他對象。
“我來幫您。”鬱止回來後,見狀上前。
“你忙你的,人呢?”鬱母沒看到彆逢君,問道。
“在對麵上課。”鬱止走過來幫忙。
“哦,那你這是……”
“就真的定了?”
鬱母再次問道。
鬱止笑而不語。
見狀,鬱母也沒能再說什麼,隻是想了想,試探問道:“之前就聽你說要帶人回來,怎麼現在才答應?”
“是不是有什麼事?”
年輕人怎麼戀愛鬱母是不清楚,可鬱母卻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會拖這麼久,一定有原因,之前沒跟人透露,也是想私下問問。
鬱止洗菜的動作一頓。
片刻後,他關掉水龍頭,安靜的空間裡隻能聽見他的說話聲和切菜聲。
“媽,如果我想跟一個身體不好,不能時刻親密,不能有性生活,甚至壽數不長的人在一起……”
“您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