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止眉心微蹙,“怎麼了?”
宮人小心翼翼看了鬱止一眼,見他好似沒生氣,而是擔心,便大膽道:“皇後娘娘昨日給貴妃娘娘定了幾個齊國的美食。”
“前日給太後做了一件冬衣。”
“再前一日給德妃娘娘默寫了一份失傳的佛經。”
“還有……”
鬱止忍著耐心聽了十幾分鐘,最終終於忍無可忍打斷宮人的話。
“夠了!”
合著就是全惦記著彆人,忘了他是嗎?
看著宋逞意將後宮每個人都安排地妥妥貼貼,鬱止無語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這到底是誰的後宮?
宮人見鬱止真沒生氣,便也放下心來,為宋逞意說好話,“皇後娘娘國母風範,自是無人能比。”
鬱止心裡知道,宋逞意便是想做個母儀天下的好皇後,那也是排在他之後。
為了宮務或者其他人而忽略自己,不是宋逞意會做的事。
對方給自己的新年禮物必定早已準備好,隻是不說,要他自己去找,自己去想。
鬱止也不急迫,除夕之夜慢悠悠回宮,剛出勤政殿,便見宮巷中掛著一盞盞紅燈籠。
每個燈籠下,都懸著一片薄薄的木牌。
鬱止走到第一盞麵前,舉起木牌一看。
是個字謎,字謎的答案是“姻”。
第二個燈籠的木牌上是首詩詞填詞,需要填的字是“緣”。
第三個……
第四個……
每個燈籠下都是不同的題目,或許是猜字謎,或許是對聯,或許是填詞,或許是看圖猜詞……
但每個燈籠題目的答案卻是一句句話,一幕幕過往。
鬱止耐心地從這裡走到後宮,直到解完最後一個,也將這封另類書信讀完。
剛進殿門,便見宋逞意正在一盞精致漂亮的琉璃燈上勾勒著什麼。
他像是沒有察覺到鬱止到來,畫得很認真。
這種顏料鬱止認得,遇水不化,便是在琉璃器物上也能附著停留。
洗不淨,也改不了,十分考驗人的功力。
鬱止擔心打擾他,毀了這幅畫,便一直靜靜等待。
直到宋逞意勾完最後一筆。
“畫了什麼?”
宋逞意抬頭看了他一眼,“陛下何不自己來看?”
“皇後不願意親自告訴我嗎?”鬱止並未上前,像是等著宋逞意過來。
宋逞意總是拗不過他,最後乖乖聽話的還是皇後。
他將這盞琉璃燈提到鬱止眼前,琉璃燈罩上的畫也落入鬱止眼中。
嗯,大紅的色調,勾勒出兩個穿著紅衣的人。
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站在床下。
是成親當晚的模樣。
喜慶的紅色與今日正相配。
“從前不知,原來皇後不僅有才,還有一雙巧手,畫技超群。”鬱止將這盞燈掛在床頭的架子上,一抬頭便能看到。
宋逞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雕蟲小技。”
從前宮裡的日子無趣,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倒是來黎國後,他每日都有事忙,這些已經生疏了不少。
“雕蟲小技才剛好,不能展露於人前,隻我一人能見到。”鬱止自然而然道。
宋逞意:“……”
一時竟不知說皇帝夫君不會誇還是太會誇。
更不知道自己是要練習得更熟練,還是這樣就好。
鬱止瞧他表情,雖沒波動,卻好似藏了千言萬語。
他忍俊不禁,“開個玩笑。”
“畫的很好,絕非雕蟲小技。”
“也並非不能展露人前,隻是我想私藏這盞燈,皇後應了我可好?”
宋逞意高興又羞惱。
高興是是因為鬱止誇得太好,羞惱則是因為這還需要問嗎?
他想做什麼,宋逞意總是應的。
可鬱止想看的,便是他麵無表情地“嗯”那一聲的模樣。
乖巧中透著古板,古板中透著可愛,最是惹人喜歡不過。
“嗯。”這麼想著,便也看到了。
紅燈籠的光芒映得宋逞意麵頰有抹淺淺的紅色,像是燭火之光,又好似自然而生。
如落日紅霞,溫潤又明亮。
就是眼前之人,這樣一個含蓄內斂到連表情都不愛做的人。
用一盞盞燈籠,一個個題目,寫了一封信。
訴說情衷,暢想未來。
“準備了多久?”那些題目,準備了多久?
宋逞意搖頭:“不久。”
很有意思。
鬱止看出他樂此不疲,便也笑道:“下次換我來。”
“解不出來,可是要受罰。”言語間,是要自己出題,而非找題目。
宋逞意自信道:“不會。”
“會與不會先不提,咱們先把獎懲約定好。”鬱止眼中光芒一閃。
宋逞意不說話,便是默認的意思。
“若你解開,我也給你畫一盞燈。”
“若是解不開,也不罰你彆的,隻是這信看不了了。”言外之意,不會主動將沒解開的內容告訴他。
宋逞意信心滿滿地應了,然而真收到鬱止的題目時,整個人傻了。
宋逞意的題目用的都是常見的詩文詞語文章等等,他讀過書,但讀的卻也不算太多,足夠應付交際中見到的吟詩作對便可,尋找製作題目便花了他不少功夫。
可鬱止的題目材料用的是什麼?
過往卷宗,科舉文章,還有古籍孤本。
絕大多數宋逞意見都沒見過,更彆說破解,即便是開卷翻書,都要翻好久,得到的答案還不一定是對的。
宋逞意熬了一整夜,才解開五個題目。
第二日便到了鬱止麵前,將那一摞題目,少說也有五百個,儘數砸進鬱止懷裡。
“陛下欺負人!”
鬱止看著哪怕麵無表情都阻擋不住渾身鬱悶情緒的宋逞意,勾唇忍笑:“皇後願賭服輸。”
宋逞意咬了咬唇,最終還是不甘心地將他懷裡的題目全都拿過來,“我、我還沒輸!”
他才不會輸!
皇帝夫君欺負他,他偏偏不能認輸!
一定要讓皇帝夫君看看,他才不是好欺負的。
若是鬱止知道,必定會反問,所是要證明他不是好欺負的,不應該直接撂挑子不乾嗎?
哪有一邊憤憤不平,一邊又乖乖認命去解題的?
想著反抗,實際順從,令鬱止又好笑又舍不得睜開眼。
尋常人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他的小皇後這麼乖,平時從來不哭,被欺負也不哭,鬱止卻更想將糖喂進他嘴裡。
跟他一樣甜。
宋逞意這個題,一解便直接解了一個年節。
過年時,但凡有空,他都會找來各種書籍翻看。
坑爹的是鬱止根本沒標明題目素材出處,宋逞意便是想要找,也得自己碰運氣。
運氣這東西誰也說不清,有時宋逞意隨手一翻便看到一首眼熟的詩,有時他找一整天,都沒找到任何相似的內容。
這種情況下,他的進度很慢,非常慢。
直到年節結束,宋逞意連五分之一都沒解到。
而這時,鬱止卻又將另一個炸、彈告訴他。
“皇後覺得,解散後宮怎麼樣?”
宋逞意心頭一跳,迅速抬頭看鬱止,連表情都顧不上了,滿臉寫滿了吃驚,還有淡淡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喜悅。
“怎麼……怎麼可能……”他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好在很快冷靜下來,才忍住心動說:“朝臣和母後都不會同意的。”
鬱止卻輕描淡寫道:“他們會。”
會?什麼會?
既然會,那你還問我做什麼?
難道在皇帝夫君眼裡,自己不會同意解散後宮?
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
又或者,是因為他把後宮管理得太好了,他這個賢惠大度,端莊體貼的皇後不應該反對後宮?
賢惠到這種地步,還坑了自己,宋逞意第一次有點後悔。
好、好像……禍國妖妃的劇本也可以啊,不要固定得那麼死嘛。
宋逞意摟住鬱止的脖子,他自己都未發覺,臉頰因激動和喜悅微微泛著紅。
“夫君,今天我不想做賢後,做妖妃好不好?”
妖妃的精髓是蠱惑和恃寵而驕。
鬱止低頭輕吻。
“你已經做到了。”